霍九的屍體同樣的神態安詳,衣著平整,唯一的不同是他沒了右手,自手腕處被人用利器切斷,斷口及其光滑。龍沁陽眯了眯眼,她記得霍九的成名之處有兩樣,一是斷魂掌,慣用手恰是右手;二是他的右手常年帶著手套。這隻手套絕非凡品,乃千年冰蠶絲織成,號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毫無疑問,凶手無非兩種可能,一是報仇,二是奪寶。再聯係起霍府滿門七十二條人命,所有人的死因都相同,那麼凶手是一個人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凶手是一個人,那麼他就是個絕頂高手,因為他必須在瞬息之間殺掉七十二個人,漏掉一個都不會造成如今這種數十具屍體死法相同的詭異局麵。所以現在擺在龍沁陽麵前有兩個問題,一是動機,二是死因。她相信,解決掉這兩個問題,凶手就會水落石出。而首要的,就是死因問題。
出了衙門,龍沁陽重重吐出一口氣,不管見過多少屍體,那種隱隱縈繞的陰詭氣息還是讓人難以忍受。此時她急需到人群眾多的地方去,美其名曰“吸陽氣”。於是龍沁陽快步走到了金陵城最繁華的正陽街,一路走一路望,走進了最熱鬧的酒樓——不歸樓,輕車熟路上了二樓最裏麵最靠窗的位置入了座。眼尖的店家早已備好了熱騰騰的茶水,她方一落座,茶水就送了上來。
“紅豆羹,桂花糕,多放些糖。”用腦過後吃些甜食有助於精神恢複。
“好嘞,客官稍待,馬上送來。”
對店家的熱情龍沁陽很是滿意,一邊輕啜茶水一邊向窗外望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自發向兩側散開,讓出一條路來,龍沁陽好奇的探出頭,隻一眼,就此定格。
人群中,一身白衣的他那樣醒目。皮膚蒼白,眉目凜冽,嘴角微微下垂,萬千青絲僅用一條錦緞懶懶的係於身後。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透著對世間的不屑,可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他天下第一美男子的事實。是的,天下第一美男子,龍沁陽從未見過,卻確信他便是,吹雪山莊,雪公子。
許是視線過於灼熱,他漠然抬眸,視線相對的刹那,她腦中嗡的一聲,弦斷了,連著手中的水杯“啪”的一聲摔落在地,龍沁陽頓時驚醒,慌慌張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自嘲一笑,怎麼自己也像那些癡女,被美色所迷惑。看來還是不夠辛苦,竟有心思風花雪月,龍沁陽咬咬牙,再次回到了棺材院。
一直待到落日西沉,龍沁陽方回了客棧。掌櫃還來不及捂鼻子,隻覺得一陣風從麵前經過,風裏斷斷續續飄來幾個字,“熱水,沐浴,快!”直到碰的一聲門響,掌櫃才反應過來,一邊吩咐小二備水一邊琢磨,哪裏來的臭氣,竟如此熏人?
龍沁陽換到第三桶水,才敢大大呼出一口氣,今日實屬失策,往常頂多四五具屍體,如今七十二具齊聚,她停留的功夫還長,這屍臭氣簡直驚天地泣鬼神。
洗淨更衣,聞了聞身上,她滿意的點點頭,清清爽爽的推開門,“小二,收水!”這一推不打緊,龍沁陽看著地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猛然一驚,急忙上前,心道霍府的命案尚且一籌莫展,怎又生事端?待仔細查看,龍沁陽頓時臉色複雜起來,哭笑不得,眨了眨眼,終於決定躡手躡腳的關上門。原因無他,不過是被她的洗澡水熏暈過去而已。龍沁陽心裏一邊默默道歉,一邊找理由:小二也有想偷懶的時候,且讓他們好好歇息一會。
推開窗,龍沁陽望著夜色,開始思索起下一步的打算。在屍體堆裏泡了半個下午,她有了新發現,那些屍體外表無損,內裏卻已粉身碎骨、筋脈盡毀。到底是何人,如此殘忍!龍沁陽皺緊眉頭,調查霍府仇家的事已經交給了哥哥,剩下的,唯有神風幫之行了。
站在窗邊吹了好一陣風,龍沁陽感到了陣陣冷意,急忙關上窗戶,一陣似有似無的簫聲卻傳了過來,龍沁陽頓住,側耳聽去。那雙眸子漸漸晶亮,突然側身拾起桌上的翠玉笛,從窗戶飛了出去。
簫聲的來源是城外的一處斷崖,龍沁陽一路疾行,在離前方三丈遠處猛然停下。即使是背影,她仍然認出了吹簫人,吹雪山莊,雪公子。那身白衣在月光下泛著銀色光澤,似仙人般欲乘風歸去,又似天地雖大唯他孑然獨立,說不出的超脫,道不明的淒涼。畫麵太過美好,她不忍打擾。所以她沒有上前,立在原地靜靜的聽著。
一曲終了,她的耳畔依然回蕩著陣陣簫聲。前方的背影忽然動了,轉過身,向著她的方向走來,龍沁陽刹時清醒,一動不敢動。他越來越近,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越過她,漸漸消失。龍沁陽呆愣片刻,那提起的心方跌回原處,聳聳肩,緩緩走到了雪公子方才站立的位置。閉上眼思索稍許,龍沁陽突然橫過翠玉笛,緩緩吹了起來。
已走遠的雪公子猛然停住腳步,皺起眉看向斷崖方向,這首曲子隻有他知道,他確信他今晚是第一次在外吹奏,而且隻吹了一遍,她竟能完整的記住!冰冷的眸子蒙上了一層迷霧,他壓下心中驚訝,終是收回邁向斷崖的腿,轉身向前,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