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的新院子在麻桃巷的最深處,門前有一棵楊樹,院子裏還種了些花草,原本十分安靜,但在立秋這日晚間卻熱鬧起來。
太倉衙門以喻祺鈞和元非為首的官員來了二十多位。趙興家從未來過如此多的同僚,更遑論太倉令和太倉丞同時蒞臨了,讓趙興家忙了個人仰馬翻。
趙興讓下人在院子裏鋪了一地的竹席才將這許多人安置下來,然後命人準備酒菜。
這時一個廚子來到前院稟說:“大人,小的不知諸位大人要來,未曾備得有那許多酒菜呀,這可如何是好?
趙興不悅道:“那家中有多少酒菜?”
廚子道:“僅夠,僅夠十人吃的。”
這時有人叫道:“趙大人,菜不夠無礙,這酒可不能不夠啊!”
趙興回頭笑道:“嗬嗬,孫大人,放心,今日定讓您不醉不歸!”眾人聞言都笑起來。
趙興又對廚子道:“將家中存著的美酒全搬出來,不夠之處立即去酒肆中買。”
廚子應了正要轉身,元非對顧如初使了個眼色。顧如初會意走上前將那廚子拉到一旁道:“我們元大人說了,就要喝野蘋居的一杯醉。”那廚子聽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原來這野蘋居的一杯醉乃是鹹陽有名的美酒,可價錢也貴得嚇人。那趙興俸祿有限,哪會去買這等酒?但既然元大人開了口了,趙興也不得不咬牙答應著,可是臉色已經有點難看。
顧如初心中好笑,又道:“元大人可不樂意等,你要快去快回啊。喏,這是賞錢。”說著將一錠錢往那廚子手中一塞。
那廚子將手打開來一看,麵上頓時喜笑顏開。原來顧如初塞給他的,乃是了兩大錠金子,別說買點酒,就是要請在座各位去野蘋居開懷暢飲也足夠了。
趙興麵上訕訕地,說道:“多謝顧小哥,隻是今日乃是在下做東,怎好讓元大人破費?”
顧如初笑道:“趙大人說哪裏話?今日本就是元大人請客,隻是為免打擾到丞相,才借了趙大人的寶地。再說了,隻要趙大人盡心辦理太倉衙門的公務,元大人高興都還來不及,哪還會在乎一點金子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趙興聽了這話,心裏才好過了一點,點點頭,與顧如初相視對笑起來。
下人很快上了酒,三杯下肚,眾人的話也多了起來,行酒令的,吟詩的,一時趙興的院子裏麵熱鬧非凡。
元非端著酒走到喻祺鈞的麵前,笑道:“喻大人,下官自來到太倉衙門,一直承大人的教誨,讓下官受益良多。值立秋之大喜,下官要借趙大人的酒敬大人一杯,以表敬意。”說完對這喻祺鈞一舉杯,就仰脖喝了下去。
喻祺鈞今日的心情也頗佳,見元非主動示好,也站起來笑道:“元大人年輕有為,才名遠播,教誨一詞,喻某實不敢當。望今後你我二人能齊心協力,為朝廷效力。”又轉身對大家舉杯道:“願我大秦千秋萬代,永世繁昌!”
眾人紛紛站起來舉杯道:“千秋萬代,永世繁昌!”一齊將酒喝了個幹淨。
喻祺鈞哈哈大笑起來,一掌拍在元非肩上,那掌上還有些油膩,元非卻恍若未見。喻祺鈞說道:“元大人,我今日托大叫你一聲老弟,萬勿見怪啊。”
元非知他有話要講,哪裏會怪他,因笑道:“大人說哪裏話,這是對元非的抬舉。”
喻祺鈞道:“元老弟,立秋之後是太倉衙門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時節。所有郡縣收了多少莊稼,應該上繳多少,官員俸祿留下多少,歸入郡倉多少,損耗多少,都要查得一清二楚,來不得半點馬虎。每一粒穀米,都是大秦的根基所在呀。”
元非微低首,頻頻點頭。
喻祺鈞又道:“元老弟莫怪老哥多嘴,你剛來的時候老哥覺得你隻是位公子哥,”說著“嗬嗬”笑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老哥走眼啦。元老弟你確實稱得起‘才子’之名,你來我太倉衙門,是大秦之福呀!”
元非連忙擺手道:“大人如此繆讚,元非愧不敢當啊!”
喻祺鈞笑道:“老哥不會看錯你!元老弟,你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元非反複咀嚼喻祺鈞的話,始終未曾發覺有任何嘲諷或者試探的意味,心中頗為奇怪,不過也沒放心裏,又喝了兩杯酒就被其他的官吏拉過去了。
元非雖然也喝了一些酒,但是酒意還未上湧。他一邊裝作與同僚行酒令,一邊悄悄地觀察幾個人。
吳惟遠一直在各席之間敬酒,幾乎沒停過。這人酒量也著實驚人,眼看將近一壺酒要下肚,臉不紅氣不喘,走路四平八穩,說話有條有理,居然一點沒醉。
王立誠遠遠沒有吳惟遠交遊廣,便隻是坐在自己的席上,隻跟身邊幾個人說笑,稍嫌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