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樂公子篇(1 / 2)

當年的僖郡王是大燁開國第一功臣的獨子,以德行、忠直、博學三絕甚得皇家倚重尚宣誠長公主。可惜盛年暴斃,公主無子,唯坊間歌伎留一子(大燁律:尚公主者不得納妾)。當時族人彙議,欲迎該子承襲王位,宣誠長公主堅拒之,曰:“市井之女所育之子,安知心性?”後夜入宮,於世宗皇帝前哭訴,世宗皇帝憐一母同胞妹的孤苦,遂於皇幼子中選一品行具佳之人過繼於宣誠長公主,封親王爵。僖親王端木家遂成為大燁開國以來唯一一個封了親王的外姓。

世人傳言世宗皇帝恐當時還是太子的憲帝即位後加害寵愛的幼子,故過繼他姓遠離皇位加以保護。亡者已矣,事實真相已不可知。憲帝即位後對僖親王府恩遇有加,恩寵直至元惠朝仍不減。

過去的皇子如今的僖親王,正室生有二子,皆不得喜。長子性格懦弱,遇事無主見。次子少時好勇鬥狠,與人爭妓鬥毆,落下跛足。其餘妾室之子孫難登大雅之堂,僖親王獨寵嫡孫端木承榮。

端木承榮幼時敏而好學,善文辭、通書翰,有神童之稱。然少時性情大變,耽於犬馬,玩物喪誌,為人放蕩不羈,視禮教於無物,險被逐出門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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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榮,我們去抓促織兒吧。”風逸和範季煒攔住端木承榮道。

“不去,我要上官學。”端木承榮一本正經道,雖然這和他稚嫩的臉龐極不相稱,但是風逸和範季煒都沒敢笑出聲,不然端木承榮一定會好好給他們上上一課。

“先生不敢管我們的。”範季煒一時失口道,風逸想攔已來不及了隻能鬱悶的瞪範季煒一眼。

果然,端木一臉鄭重道:“先聖曰: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們為人弟子者本應尊師重道,怎可用權錢勢力脅迫夫子……逸少你要到哪去?”

風逸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道:“帶依依去捉促織兒。”

“同去,同去!”範季煒一遛煙追風逸去了,留下還有滿腹話沒說的端木在那裏獨自鬱悶。

元惠二年冬

“承榮你要出門?”

“是的,父親大人。聽說風逸從馬上摔下來,傷的很重,孩兒想去探望他。”

“老祖宗抱恙了,你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和弟妹們到床榻前伺候著。再說你去穆國公府也使不上什麼勁。”

“……是,父親大人。”

風燭殘年的宣誠長公主並不隻是抱恙,而是已至生命的永息了。嫁出去的姑娘也都回門守著了,長公主隔壁屋裏衝喜的棺材也都備好了,二門外等著給宮裏報信的小太監們也在輪番候著了。

宣誠長公主在昏迷數日後,突然醒了過來,說要見見曾孫兒們,王府上上下下心裏一片雪亮,這是回光返照,枯燈複燃了。

於是端木承榮和兄弟姐妹們一起穿過昏暗的門洞,走過停著棺木的屋子,跨過高高的門檻,像一群被掐了嗓子的小老鼠一樣擠到了宣誠長公主昏暗的房裏。

宣誠長公主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見不得亮光。房裏隻點了兩根不甚明亮的蠟燭,屋子裏又暗又靜,站了許多的人卻連聲咳嗽都沒有。

端木承榮大起膽子抬頭向層層帷帳後的內室看去。此時帷帳已經撩了起來,端木承榮一看過去就對上了一雙眼睛,他曾祖母的眼睛。

一雙像貓一樣的眼睛,你覺得她似乎在看著你,可是又好像並沒有把你看在眼裏,就在那裏睜著罷了。端木承榮忍不住一陣哆嗦。

宣誠長公主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吩咐道:“你來。”

端木承榮想把身子縮起來,可惜很快就被僖親王捉著胳膊,塞到宣誠長公主麵前。

“母妃,這是您的嫡曾孫子,叫承榮。”

“我記得他,是個好小夥子,都長這麼大了……”宣誠長公主接過僖親王遞上來的手,死死的攥住,力氣大得驚人。

宣誠長公主的手非常瘦,根本沒有肉,就是一層薄薄的皮鬆鬆的裹著骨頭。而且非常的濕冷,這種濕冷混合著一種莫名的恐懼從端木承榮的掌心蔓延過他的手臂一直傳到他的心裏。

端木承榮不敢看看曾祖母晦暗皺縮的臉,轉過頭去隻見層層帷帳已經放了下來,內室裏站著祖父、父親、叔叔、姑姑和母親嬸嬸一幹至親,皆是麵無表情,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誰都隻能平靜的接受死亡的來臨。可是端木承榮的心裏還是冷得想吐口什麼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