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會從史書裏麵讀到這樣的情節:本來關係十分融洽的兩個人,因為在職位、晉級、封賞等方麵成為競爭對手,就開始互相傾軋、互相打擊,似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非要鬥個你死我活。其實,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如此變化的,隻是那一點點世俗的利益而已,和信仰、理想、觀念這樣的根本問題無關。
現實永遠是殘酷的,現實利益永遠是能夠引起最大爭端的,這比信仰衝突帶來的爭鬥頻率要高得多。事實上,現實利益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人們對現實利益的獲取辦法和追求欲望。正如《聖經》上所說的,對金錢的欲望是萬惡之源——罪惡並不在金錢本身,而在於人類無法填平的貪欲。
對現實利益的爭奪,形成了人與人之間的角逐,這種角逐就是一種博弈,一種對公共資源的爭奪和瓜分。如果各方的利益可以通過協商來解決,大家共同分享同一種公共資源,那麼爭端的範圍和強度就會受到控製,也不會有惡性的後果;但是,當無法保證各方的利益能夠同時並存的時候,各種法令和條例就無法約束惡性競爭的發生,甚至道德、感情這種約束力量也會失去作用,生存和爭奪成了唯一的目的。
一旦惡性競爭出現,受到最嚴峻考驗的,不是參與各方的智力和能力,而是人性。當人性與道德的底線被拋開,那麼這場競爭就會變成赤裸裸的野蠻的廝殺,而不是文明的較量。
不堪一擊的兄弟情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注定,往往最沒有人性的惡性競爭都發生在應該最有人性的人之間。師徒、兄弟、父子、朋友……這種本應和睦相處的社會關係,當遭遇到不可相容的利益衝突時,往往展現出來的不是人性中閃光的道德戒律,而是自私與貪婪的原始欲望。
戰國時期,因為兩個人之間的私怨和互相傾軋,就引發了兩個大國之間曠日持久的爭鬥,這場政治上的龍虎鬥,就是孫臏和龐涓師兄弟二人之間的爭奪戰。
孫臏出生在阿城和鄄城一帶,他是春秋時期著名軍事家孫武的後代,可以算得上將門之後。而龐涓的祖上並不顯赫,也許是普通的百姓或者一般的官員。戰國時代雖然百家爭鳴,但是真正能夠受到重用的往往隻有兩家:兵家和縱橫家。縱橫家大都靠優秀的口才和廣泛的人際關係穿梭於各國君主之間,為國際政治交易穿針引線;而兵家則是學習戰爭的理論和計策,為各國的軍隊提供軍事統帥和作戰參謀。
當時兵家有很多傳說中的神秘人物,鬼穀子就是其中的一個。而孫臏與龐涓之間的糾葛,就從鬼穀子這裏開始。
孫臏和龐涓都曾經拜鬼穀子為師,跟隨鬼穀子學習兵法。在古代,跟隨一個師父學藝的人,都有同窗之誼,相互之間應該互相提攜,互相友愛,因為他們作為一個學派的門人,將來到各國發展,需要互相照顧,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學派壯大起來。
但是,孫臏和龐涓的學生時代卻並不那麼和諧。孫臏聰慧機敏,而且他是兵聖孫武的後代,在兵家學派,是家學淵源十分深厚的,所以他非常討鬼穀子的喜歡。相比之下,龐涓則沉著穩重,頗有大將風度。雖然沒有顯赫的家世,但是悟性也很高。二人在學習的時候,孫臏因為鬼穀子的偏愛,往往能讓師父交給他一些龐涓所學不到的兵法精要,他因此常常說,如果他們兩個共事,龐涓就隻能做一個領兵衝殺的將軍,卻做不了三軍的主帥。當時,龐涓雖然對這種說法心中不滿,卻沒有表露出來。
在求學時代,老師對學生的態度有所偏斜,是難免的情況,因為老師與學生之間,不止是學問的傳授,還有感情的交流與溝通,一個老師會偏愛哪個學生,是老師自己的取向,但是這樣做造成的結果,則是老師無法估計的。
孫臏在鬼穀子眼中比龐涓可愛,因而得到鬼穀子的賞識,這本身是一個正常現象,但是這個現象在當時出現了兩個不正常的變化:第一個,孫臏年少輕狂,把老師對他的喜愛當成一種用來炫耀的資本,並且用來打擊龐涓的信心;第二個,在當時,戰國時代的各國雖然都願意接納英才,但是各國所能提供給他們的這種權力資源是有限的,一旦同窗之間因為這種權力資源產生糾紛,那麼學生時代那些不愉快的經曆就將作為雙方仇恨的一個部分,讓他們變得更加不理智。
而孫臏和龐涓之間,學生時代的不同待遇自然會成為日後紛爭的一個導火索。雖然孫臏未必真的從鬼穀子那裏學到什麼更高深的兵法和戰術,但是他借此來打擊龐涓、嘲笑龐涓,給龐涓的心理造成一種壓力,讓龐涓形成了一種“孫臏的謀略勝過自己”的心理陰影。也許孫臏隻是一種少年人的惡作劇心理,也許孫臏是真的頑劣驕傲,但不管他的初衷如何,他的所作所為,已經為日後的遭遇埋下了禍根。
龐涓跟隨鬼穀子學習了戰爭的理論和兵法的精要,已經對所學的知識完全都掌握了,鬼穀子告訴龐涓可以下山尋求發展了。學成師滿的龐涓懷著胸中所學,下山謀求功名。經過一番遊曆,龐涓終於在魏國站穩了腳跟。奉事魏國以後,當上了魏惠王的將軍,他把平生所學都投入到軍隊的訓練和征戰之中。龐涓治軍有方,打仗則戰無不勝,讓魏國的軍事實力大大上升,使魏國在戰國時代成為第一個具有吞並天下氣勢的國家。當時的各國諸侯都十分害怕魏國的軍隊,而且聽到龐涓的名字,都聞風喪膽,龐涓下山短短幾年時間,就成了當時的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