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1 / 3)

北風既已卷地,又是深秋到時,南國尚暖,邊塞早寒。

頂風而立,麵如迎刀;峭山絕頂,沙石迷眼;碑聳峰頭,獨不畏寒。山名天險,峰名天檄,碑卻無名,無名之碑,卻有人來。來人彈裘擔劍駐目處,墓碑巍巍,一麵北,刻,諸位上將軍許諱仁熙之位列;一麵南,書,先考許諱仁熙之墓。

朔風回旋,侵錦衾寒,來人默然良久,對墓拜道:“將軍!小可西門翊不負重托,特來複命!”叩拜禮畢,取身旁無鞘雪劍,一手把劍柄,一手握劍身,猛地對折,斷為兩截,祭在墓前。

風更急勁,直將黑雲吹壓低,白草席地,紛紛折腰蔽天飛,西門翊起身眯眼避沙塵,裹衣驅寒冷,遙望東南故地,低吟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山下扼峽邊營號角聲聲,襲遠破風傳來,西門翊陡然一震,回望北塞茫茫無垠大草原,喃喃道:“事了否?事了否?”又駐目將軍墓碑許久,方大踏步奔山下而去,朗朗悲歌:“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他到山下上馬南奔,過邊城也不停步,一如去年今日雁南去,毫無留意。風催馬蹄更急,忽地一紙白箋從懷中飛出,乘風追逐許久,終因力有不濟,望馬漸遠漸逝,不可見聞,隻依稀可辨紙箋墨跡,曰:據國公密探,近有逆賊欲行謀逆之事,行刺龍城帥許上將軍。國公雖未明指,但可疑者以司馬相為最,故遣汝赴北疆一行,明為代為父拜訪,暗則行護衛之責,間查證主謀。事關社稷,望汝慎之,父字。

信箋落地即化為飛灰,原來早被真力震毀,或許此事便會因此而永不為人知,然而,風雲之變豈會因人事而變耶?

風起而雲湧,彤雲密布下,天色竟似已至黃昏後,馬蹄踏濺碎石,遙看去,與來時無異,隻是來時北望,去時南歸。

“看天色,要下雪了!”初來邊關時,他這地道的南國人怎麼也不信眼前這稚氣未褪的塞外少年的話——南方人此時還穿著單薄的絲綢長衫,北塞竟已到雪下時節?

少年看出他的疑惑,肯定地又強調道:“差不多年年都這樣,要不是奶奶讓我去找娘,我才不會在這天氣跑出來呢!下雪天會更冷,路也難走,還很容易迷路。”邊說,他盯著衣衫單薄的西門翊,臉上滿是擔憂。

西門翊心裏一暖,跳下馬來,問道:“小兄弟,這是什麼地方,離邊關龍城大營還有多遠?”

少年眼前一亮,語露興奮地問:“你要去大營?那地方是進不去的,你是將軍嗎?”

西門翊見他偷偷地使勁猛瞧自己背後的長劍,先有三分好感,又見他雖喜歡長劍,眼神卻不帶貪意,更覺難得,便道:“我不是將軍,不過你要是想當將軍,我倒可以帶你去龍城大營。”

少年怔了半晌,帶著不舍卻毅然搖頭道:“我不去,以後我一定會憑自己的本領進去的。對了,邊營離這兒還有很遠一段路呢,今天你肯定趕不到了,而且要下雪了……”說到這兒,他頓住,欲言又止。

西門翊抬頭望著愈加洶湧威壓直與遠山峰齊平的黑雲,不由得眉頭微鎖,一邊安撫在刮麵狂風沙中有些焦躁的五花高頭大馬,一邊問:“這附近可有客棧?好壞倒不要緊。”

少年搖了搖頭,道:“沒有,要不是大將軍在邊營守著,這兒哪還有人?多半會被胡人殺光,還有好多人都跑了,怎麼還會有客棧?”說到這兒,他握緊拳頭,氣憤地又道:“那些胡人真是該殺,還有那些怕死鬼!”見西門翊四下張望,心不在焉,隻好意猶未盡的打住,知道西門翊定是在為住宿發愁,便張口作勢幾回,才略帶結巴地道:“這兒已經沒幾戶人家了,將軍您……您要是想找住的地方……住的客棧現在沒有了,要是您不嫌髒,去我家吧?”

西門翊掩住失望神色,帶著一絲勉強笑道:“怎麼會呢?能不露宿荒郊野外就不錯了!”

少年一掃剛剛的拘謹之態,高興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肯定和大將軍一樣,才不會和那些中原人一樣,嫌棄我們呢!其實,我們這兒以前也很不錯,不比中原差多少的,都怪那些該死的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