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頗有幾分涼意。
蕭雲頭一次沒有早睡,在庭院裏用小火爐獨自煮著一壺清茶,靜靜的尋思。現在的夜晚已經沒了往日的靜謐。屋外,時不時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與馬蹄聲,偶爾還發出驚悚的慘叫,不知是誰又死於非命了。
爐火很旺,煮得茶水咕咕作響,壺蓋頂端的熱汽不停的噴發。蕭雲凝神看著這些熱汽,感覺自己體內有一些東西,就如同它們一樣在蠢蠢欲動的要爆發出來。
叛逆?欲望?
他沒想得太清楚。隻知道,這樣的東西每個人的骨子裏都有。它們一但受到刺激,就會不經意的露出一絲猙獰,妄圖掙脫理法與規則的束縛,破殼而出。
自從來了大唐,蕭雲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過上安寧的日子。衣食無憂,不會太窮也不必太富,父母在堂健康就好,娶房媳婦生個大胖子小,安樂一世……
不過,這樣的美夢畢竟是破滅了。原本波瀾不驚似人間仙境的揚州,突然就發生了海嘯,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已被襲卷了進來。
是隨波逐流任人宰割,等著被這一場政治海嘯粉身碎骨家破人亡,還是逆流而上爭弄潮頭,去博一世的榮華?
身後傳來腳步聲,母親居然來了。
蕭雲起身:“娘,你怎麼還沒睡?”
“哎!你爹就魔障了似的,睡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吵得我也睡不著,就來看看你了。”劉氏走過來坐下,隨口道,“一個人煮茶喝呢,要不要點心?”
“不用了。”蕭雲微笑,“夜深了,天涼。母親還是早些回房歇著吧!”
“其實我也是睡不著呢!”劉氏一手支頤撐在石桌上,喃喃道,“本來多好的日子呀,沒事瞎折騰啥?要說李敬業那些人,真是吃飽了撐的。眼看著就要給你娶媳婦成家立業了,那貢人就算爭取不來吧,再想別的路子給你謀個一官半職也不在話下。現在都……哎!”
“娘,事已至此,不必喈歎。”蕭雲說道,“常言道,亂世出英雄,富貴險中求。眼下是富是禍,還說不定呢!”
“咦,你想幹嘛?”劉氏不由得一驚,“兒子,你可別幹傻事,跟著別人去造反哪!”
蕭雲笑了一笑:“娘,你別緊張。我尋思良久,眼下我們的處境是:要麼暫時答應魏思溫等人與之合作,要麼,全家被殺。沒有第三條路。權衡再三,我還是覺得暫且答應作為權宜之計也未嚐不可。”
“不會吧?魏思溫跟咱們可是有姻親哪,他會如此狠毒?”劉氏有些吃驚,說道,“咱們雖然被抓去關了兩天,但他待我們都十分客氣的,口口聲聲叫咱們‘親家’呢!”
“娘,你太天真了。”蕭雲微笑道,“首先,魏思溫在這夥人當中,隻是個軍師智囊,大權握於李敬業之手。萬一李敬業對咱們沒了耐心下令要殺人,那魏思溫也是沒奈何的;其次,他們這些人既然都鋌而走險舉兵起事了,那就是連自己的性命都沒顧上太多。又豈會在乎別人的性命?此刻,他們可是什麼也幹得出來。揚州長史陳敬之,那麼大的人物也不是一刀就殺了?何妨我爹這樣的小角色?”
“那、那我們逃吧!”劉氏頓時有些緊張起來,急忙起身,“我去叫起你父親,咱們一家連夜逃出江都!”
“逃不掉了。”蕭雲微然一笑,“下午我衝進城時,他們就在關閉各處城門。之後我又在匡複軍樞府大鬧了那麼一陣,魏思溫才將你和父親放了回來。不出所料的話,他們會死死盯著咱們。娘若是不信,現在打開門到外麵蹓躂一圈看看,院子四周可是埋伏了至少兩百人。我們若有異動,他們就敢亂箭射殺!”
“啊!!這可怎麼辦?”劉氏這下可有點慌了,“難不成,真的跟著當反賊?那可是要誅九族、刨祖墳的啊!”
“娘,別怕。”蕭雲依舊淡然,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暫時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當務之急,先應了魏思溫的邀請,讓父親暫且替他們掌管糧秣便是。以後,再相機行事,尋思脫身之計。”
“二郎糊塗!”這時,蕭伯儒急衝衝的拉開門跑了出來,連聲嚷道,“這賊船一上,可就再也下不來了!李敬業等人謀反,那遲早是死路一條啊!”
夜中寂靜,他怕是早就聽到母子二人在院中的對談了。
“爹,若不答應,眼前就是死路一條。”蕭雲平靜的道,“其實,李敬業等人此番起兵,也並非全無道理。既可說是造反,也可說是起義,區別僅在一線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