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因擔心一個人而雙手發抖的時候。

他緊握著方向盤,不顧一切的向前衝,他的眼裏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在充斥咆哮,‘快點,再快點,更快點。’

路邊的行人,車輛因為他的衝撞而陷入一片混亂。咒罵聲,指責聲,緊急刹車聲,他全然不顧,望著後座董瞳越來越虛弱的身體,鼻息越來越微弱,他的心仿佛被什麼緊抓著,當初爹抱著娘時,就是這種感覺嗎?

此時,他才真正體會到爹當時抱著娘時咆哮的瘋狂。優雅從容,溫潤如玉,仿佛天人般的爹也會有如此激烈狂亂的時候,那是種每天捧在手心裏精心嗬護的寵愛,在遇到炙熱的烈焰時,眼看著生命一點一滴在手心裏流逝的恐懼,那是種失去就會生不如死,失去就會毀滅全世界的躁動與癲狂。

董瞳的身體越來越冷,可是她卻忽然笑了,如同每個新生嬰兒都擁有的純美笑容,幹淨得不染一絲雜質,“呐,羽落,她是我應該被尊稱為媽媽的人。我們是不是長得很像?小時候別人都說我們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

“曾經我為與她能長得相似而自豪,她是多麼美麗的女人啊,任何男人看到她都會忍不住想接近,想認識。可是……我從來沒見過她的笑容呢。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一切有關溫暖的東西我都不曾接觸過,你說……她是不是一個很小氣的媽媽?”

“嗬,但是今天我見到了,如我每天對著鏡子想象練習她的笑容般,真的很溫暖,很美麗。不是自己對著鏡子練習的溫暖,而是切切實實就能感受到的,直直落進心底的溫暖。”

“隻是啊……她的笑也如罌粟般,美麗帶毒,她笑著說讓我下地獄,她說我的身我的心都該被烈焰焚燒直至化為一灘血水流進肮髒的臭水溝。”

“你知道嗎?我很抱歉,我為不能滿足她這個願望而感到難過。我的身心怎麼能輕易被烈焰焚燒呢?我的心還沒有完全腐爛掉,我的身體還有呼吸,我怎麼會下地獄呢?”

董瞳強撐著意識,輕聲笑道,仿佛在說著極幸福極輕鬆的話題,表情柔美膩人。

“別說了,乖,你不會下地獄,即便是閻王也不能把你帶走,你隻能歸我所有。”羽落緊盯著後視鏡,俊眉已擰成一個結,麵色焦急萬分卻仍開口輕柔哄道,聲音裏夾雜著明顯的顫抖。她的樣子令他想起娘親,那時候的娘親正如她此時的樣子,表情安詳呼吸虛弱,仿佛隨時都會離去。

不要,他不要她死。這條路為什麼這麼長,為什麼要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

董瞳仿若並未聽見羽落的聲音,她的語速十分緩慢,仿佛每說一個字就能用盡她一身的力氣,喘了喘氣,她輕咳幾聲繼續笑道,“我很傻……對不對?她啊,是如此的憎恨我,我卻……仍然愛著她,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她的表情帶著釋然與解脫,又夾雜著強烈的堅持,似乎要將這一生的話語都倒出來。

“她的溫柔我見過,太美了,我舍不得放棄。她對弟弟的輕昵細語,她用母親看待孩子的眼光柔膩的望著他,她用那雙白淨美麗的手輕撫他的臉頰,後來……後來她又對林語蓉露出那般溫柔的表情,那幅全家歡的畫麵美好得令我想哭。”

“可我哭不出來嗬,我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再也無法宣泄了。為什麼她對別人的女兒可以這麼好呢?心在一點一點滴著血水,它在替我哭,它在告訴我,隻要除掉媽媽的噩夢就能得到她的愛,她的溫柔。”

“現在,我替她除掉了,可為什麼還是不行?為什麼呢?為什麼還是得不到她的愛呢?為什麼她越來越恨我呢?羽落,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董瞳茫然的呢喃著,她的眼神漸漸開始渙散,如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回家的方向,隻能茫然失措的站在那裏獨自哭泣。

羽落緊抿著雙唇,麵色冷峻的聽著董瞳的低低細語,隻是手指卻已陷入緊握的方向盤內,現出一排凹指印,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他知道此時的董瞳隻是太脆弱,不僅身體脆弱,更是心靈脆弱,她需要宣泄這些年來的所有委屈與疼痛。她假裝自己過得很好,假裝堅強,但她心裏的痛卻如影隨形,無法剝離。

那個女人即使痛恨這個世界,痛恨那兩個男人也不應如此對待無辜的瞳瞳。想著董瞳遭遇這一切卻隻能無助的承受時,他的心被重重擊打,他恨自己為何不早點遇到她,恨自己沒有早點出現保護她,他更恨自己晚到一步讓她徘徊在生死邊緣。

不管你是她的誰,不管她如何愛你,既然傷了她就要做好死的代價。

“你沒有錯,錯的是她!從今以後,你有我,我可以拋棄全世界,但絕不會拋棄你。我會緊緊拉著你的手,替你阻擋風雨。”羽落一字一句重重宣誓道,“我會帶你回家,給你想要的溫暖,讓你不再與悲傷為伍,不再與疼痛為鄰。你的人生不會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