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沒有要事不要親自出宮來見我嗎?夫人沒跟你提起?”蘇珣的目光依舊冷淡,然口氣頗有興致。他的眼睛狹長,黑白分明,瞳仁漆黑如黑夜,像是能吸進靈魂,而旁邊卻是慘白的雪色,平常很少能夠有人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父皇也因這雙眼睛對他不喜。
宮人仍舊低著頭,聽到那低沉的嗓音,身子發抖:“近日宮中傳來消息,說是宋公子送給陛下一物,夫人說木櫝中是一塊玉玦。”
“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罷。”蘇珣揮手讓宮人下去之後,起身在書房內緩緩踱步。玉玦?宋玦?父皇對這件事的態度有些不太一樣?玦和環,宋玦是想要和父皇斷絕什麼,才使父皇如此慌張?據他所知,父皇可謂是天性涼薄,如今情緒如此外露,確實是有些不對勁,再想想宋府的二公子宋玦,他也能稱得上是自己的表弟,當年宋玦出生時就傳的沸沸揚揚,後來不知怎麼竟被宋慕送出去學藝。平時京城之人也鮮少見他的真麵容。不過,他突地想起了之前他們第一次相見之時他見到宋玦容貌時的驚訝,還意外地看見了那雙眼睛中彌漫著一片血色,當時嚇了一跳。況且,宮中好像一直有個秘辛,也不知是真是假。那秘辛是有關前朝術法,之前還有年老的宮人談論,後來因為父皇的一紙令下都諱莫如深。他閑暇之餘對這件事一直很好奇,去問了宮中的一位服侍過三朝,那時仍活在世上的老人,那老人好像是跟他說,前朝術法,越少人知道越好,還有那術法是妖邪之物。他當時卻突然想起了宋玦的那一雙眼睛,便試探性地問道:
“前輩,我曾經見過一位年輕人,他和父皇長得有七分像,而且他的眼睛不知怎麼是血紅色的,很長時間才能恢複過來,您說……”會是他嗎?
卻見那老人臉色鎮定如常,笑了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可是,他是我的表弟,蘇家向來也沒……眼睛血紅色的情景。”他不死心道。
“到時候殿下您就知道了。”他見再也不能從老人口中問出一點消息,隻能拱手離開了。但豈料第二天,宮裏就傳來了那老人因失手打碎了父皇最愛的瓷器被拉下去杖斃的消息。他愣了一愣,才知道這是父皇給他的警告。他索性就不詢問了,但是疑惑卻在心間紮根發芽,妖邪之物的術法,奇怪的名字,還有父皇每次一看到宋玦那不自然的神情,真是越想越頭疼。
鬼穀子收到了海東青所帶來的信箋急匆匆地往揚州趕,揚州此時正值戰亂時期,城門禁衛森嚴,他不得已隻得悄悄改變容顏趁著夜色偷偷溜進城,到了沉月閣。蕭懌和蕭歆兩兄弟看到鬼穀子有些驚奇,又看他一身的風塵仆仆,忙把他請進閣中。夜色正濃,宋玦在樓上的房間裏早就已經睡著了,而樓下依舊是燈火通明,下屬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手中的事,見到鬼穀子時便是抱拳作揖,安靜極了。蕭懌問道:“前輩,您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鬼穀子平生第一次有些生氣,“他都病成這樣了,隻剩下兩個月,還不讓我來?”
兩人按下心頭驚異,還是蕭懌回答道:“公子怕您擔心,他覺得身邊又有郎中,就不想讓您趕過來了。”
“怎麼不操心,老夫天天都為他操心,還為他擔驚受怕的,行了行了,我悄悄地去看一眼他,你們別出聲。”他說著便緩緩地登上了階梯。
那房間中燈光未滅,鬼穀子輕輕地推開了門,宋玦便從床上坐起,一臉迷茫地看著麵前之人。他向來淺眠,這些天更是厲害,稍稍有一些動靜就被吵醒了。他晃了晃頭,努力使自己的頭腦清醒,看清楚麵前所站的人時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師傅,您怎麼來了?”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他靠在靠枕上,喘著氣,臉色蒼白。
鬼穀子從幾案上給宋玦倒了杯水,遞了過去。宋玦一飲而盡之後才覺得好受了些,屋內香爐裏燃燒了安神香,可是他卻睡得迷糊,還時不時做前兩世荒誕的夢境。鬼穀子看他眼底泛著青黑心下就有不好的預感,他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幾案上,走上前想要給宋玦把一下脈。剛觸碰到手腕,入手寒冰一樣的觸覺使他心頭一緊。他接連把脈,卻發現脈搏輕浮。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慌張之色:“你這情況,幾天了?”聲音竟帶著些顫抖,“是不是……還時常夢到前世的情景?”
宋玦一愣,他連連咳嗽,點了點頭。他現在隻覺得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樣,他忙裹緊了蓋在身上的毯子,才覺得好受了些。鬼穀子看見宋玦這番蒼白的模樣,再想到之前他加冠之時那神采飛揚清雋俊秀,這個一向以老頑童自稱的中年男子不禁流下了眼淚,他哽咽地問道:“你身上的那個紋身,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宋玦搖了搖頭,但內心更多是驚訝。他心想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可這其中不包括師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