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不知自己寫的是什麼,小說?紀實文學?都有些像。知道的是把故事的結尾時間落在將要殺青的今日。自從父親謝世至今整整半個月,故事裏人物的目前命運有必要交待一下。我和李雯正式登記結婚,喪期沒過這種舉動是因為李雯的懷孕,我想父親在天之靈不會跟我過多的計較。老者的逝去,新生的孕育,十分符合自然界繁衍生息的法則,我也終是不能抗拒。我成了專業作家,沒人發工資的那種,作協組織的各種愛國主義活動我想參加,但沒人通知。我一口氣寫到現在,已是第二稿的尾聲部分,我之所以堅韌不拔地改寫二稿是因為齊導讀了一稿後鄭重地對我說:“此事大有可為。”脫稿後我準備一式兩份:一份給齊導,他已經到處張羅投資單位;一份投給《莽原》雜誌。李雯以我的名義承包了一家垮了台的貨代公司,半月之內作了兩筆業務,都是孫總給的:一筆三十個二十尺櫃,是往漢堡的集裝箱;還有一筆是往馬尼拉的五千噸散貨。截止今天已經完成了配載,定船期,通關和集港,不日便開船,總效益為八千美金。辦公地點設在我家,李雯終日守在傳真機前,吃了晚飯才敢和我上街散散步。由於厭倦掮客生活和聽從李雯勸告,我堅決不給李行長跑官,老趙以我朋友的名義去找三兒,被三兒非常友好而熱情地婉拒。他經不住三萬塊錢誘惑我很理解,但私下找三兒多少有些過份,掮客就是這樣,在可能獲得的利益麵前不到黃河是不會死心的。老趙的失利,造成李行長悲壯的跑步前進之舉半截迷失方向,終與冠軍無緣,隻好悻悻地回老家魚肉李雯這樣的百姓,也算是個安慰賽吧。躍華很少打來電話,倒是我讓他去給一位朋友看病,去了三次,治好了也沒跟我提錢的事。三兒的母親已經康複,最後一次躍華得了兩千塊錢,皆大歡喜。麥老板,我,還有他代表的公司成為中介,我和麥老板各得五萬塊獎金,我倆不時地還通個話。二子小牆日複一日當菜農,買了手機還了我們的投資,跟我合計下一步當果農,因為水果市場比蔬菜市場火爆,但風險大,橘子和梨三天不出手就要爛在庫裏。我讓他們拿主意,要行,我投資。我對他們的熱情采取鼓勵態度,他們要想收購奔馳公司,隻要我有錢一定投資,因為我看到過他倆的成功。最讓我滿意的是大鬆,他和款姐兒出雙入對,頗些如膠似漆。今天他倆來,帶了許多貴重物品,說打點大媒。我和大鬆聊了一夜,他似乎也想轉行,做點小買賣之類,說販賣人口的蛇頭是不能再當下去,找到款姐為他蛇頭生涯畫上美妙句號。我都要感謝聖父聖子聖靈,使他這位買辦資產階級終於回到了人民的懷抱。款姐和李雯在內客廳嘰咕了一宵,時不時傳來倆人竊竊笑語,準是交流如何俘虜我和大鬆的經驗,酣暢淋漓處不免自鳴得意。我對大鬆說婦代會開得滿熱烈,她們已經組織起來,女權主義時代就在不遠的將來,是否有我倆的好果子吃我可沒有能力展望一二。大鬆眨了眨眼,對我說:用人不疑,落一清靜得啦。老趙代表躍華(天知道是否更想)打來電話,問我寫完之後有什麼打算?我說再寫,我隻寫了人蟻綱掮客目,還有老板目、打工目、業主目、北漂目等一係列題材有待我去挖掘。不是故做深沉,我確實上癮了,象新學交際舞的人每天腳都癢癢,唱過幾次卡拉OK的人天天都想去歌廳一樣,我必須把過去的生活每天渲泄出一部分,否則非把我憋死不可。我想讓筆下人物和故事發表出來,是為了使讀者和觀眾了解有我們這一類的人。至於諾貝爾獎,我還是把亞洲範圍內二十世紀中的第三次機會讓給老趙或其他人。老趙估計沒戲,其他人可能性也不大,因為二十世紀已經不可挽回地過去了,盡管我很懷念她,更懷念和她共同渡過的四十多個歲月。
一切又歸於正常了。生活把我納入一個新的軌道,我隻要有規有矩地前進即可。安靜下來的我,對過去進行了深刻的反思,發現很多事情都是因為貪婪引起的,但這並不能給一個人蓋棺定論,當你準備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時,一切又都邊得美好起來。退出江湖的我感到無比輕鬆自在,特別體現在李雯每晚十二點加一餐夜宵那個時刻,她要讓我精力充沛地與她共渡良辰美景——在那精心改造過的橫黃色調子的臥室。有煩惱嗎?牽強地說,多少有一些,就是每天類似八個億美金、炸丸子、清潔器、打官司、跑步前進方麵的電話,多少有些影響我的創作思路和情緒。好在,經過半個月的觀察,過去掮客生活引起的慣性在不斷地遞減,我隻是不知道這種慣性什麼時候能夠徹底結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