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杏娘當即說道:“她人雖小,卻正經是我們家裏的人。你也不過是我家老爺的本家,論起親戚來,隔著三五層牆呢,倒憑什麼來管我家裏的事?”傅月明也笑道:“這世間的事,不在說話之人年歲大小,隻關乎其理正與不正。今蘭香生產,身子不便,前兒二叔也說了領回家去不便當。這去二叔家不便當,難道搬到我家來就便當了?雖是路途近,也免不得搬動,她一個才生產的婦人,哪裏經得起這等折騰!再者說了,我父親又不是出了遠門,不過是到臨縣換鹽引罷了,隔不上幾日就要回來的,就慌在這幾日上了?”傅賴光無話可說,想了想又道:“那屋子如此醃臢,怎好住人?”陳杏娘接口道:“這有何難處,叫兩個人過去略拾掇拾掇就完了。”原來,那屋子本是傅家一位家下人住的,那是個積年的寡婦,在傅家聽用了一輩子。告了老,傅沐槐夫婦憐她無人奉養,便將那屋子與她做了個終老之所,每月叫人拿些銀米與她。那老人在那兒住了不上幾年,便去了,丟下那屋子無人打理,就成了如今這幅情狀。蘭香為此事住了進去,卻不知算個什麼緣法。
傅賴光已沒話講了,又隻顧坐著不走。半晌,外頭小廝來報道:“蘭香生了個男丁。”陳杏娘聽了,滿心煩亂,隻說知道就打發那小廝去了。傅賴光倒是滿心歡喜,沒口子的說傅家有後,又起來賀喜。那接生的婆子進來討喜錢,倒被陳杏娘一頓話喝走了。那婆子一麵走,一麵嘴裏不住地咕唧,出了門想了想,終是不肯白辛苦一場,便直奔傅賴光家去了。
這婆子才出門,忽有兩個青衣節級上門,進門便連聲喝道:“傅賴光在何處?老爺差咱們來拿他!”那傅賴光見兩個官差來尋自己,驚得麵無人色,連連陪笑問道:“二位官爺,小的就是傅賴光,敢問哪位官老爺找小的?所為何事?小的向來安分守己,想必老爺尋錯人了。”那節級也是本地賭徒,與這傅賴光原有些嫌隙,當即把眼一瞪,罵道:“尋的便是你!你在西南營幹下的好事,還問誰哩!現下人家把你告了,咱家老爺拿你上公堂去問話,還裝不知哩!”一席話畢,便不由分說,劈手上前一把將傅賴光兩隻胳膊反剪,拿麻繩捆了。因捆地緊了,傅賴光疼的連聲叫喚。這二人並不惜情,隻向陳杏娘告了罪,便推著傅賴光去了。
堂上一眾人見這提刑院差了人來,一陣風也似將傅賴光拿了去,皆不知所為何事。那裏正是個心裏有鬼的,又同傅賴光頗有些粘連,唯恐受其牽累,也忙自起身去了。獨剩下陳熙堯祖孫三人,陳熙堯見今日唱了這樣一出鬧劇,也煩惱不堪,便問女兒主意。
陳杏娘說道:“也隻得等老爺回來,還能有什麼別的法子?”說著,就拿帕子抹起眼睛來,又道:“我再四的與他說,再收一房罷,我又不是個容不得人的,他隻是不肯。豈料,他麵上說著不肯,背地裏倒偷著吃!弄出這樣的事來,明兒傳出去,這滿城裏還不知怎樣笑話!”傅月明便勸道:“母親休要如此,父親不是這樣的人,這些都是外人使的計謀,好來謀奪咱們家產的。”陳熙堯也說道:“月兒說的是,你也罷了,諒女婿也不肯這般行事的,你倒別聽信小人讒言,就胡思亂想。”祖孫二人勸了一陣,陳杏娘方才止了哭泣。
此事了畢,天色已將晚,這三人卻連午飯也不曾吃得,到這時也都餓了。陳杏娘便吩咐上房裏擺飯,同父親、女兒一道吃了。飯畢,陳熙堯便戴了帽子,起身去了。
送了外祖離去,傅月明想了一回,便向陳杏娘說道:“母親,那蘭香才生產,一個人住在那破屋子裏,不是個事,還得尋個人扶持她才好。”陳杏娘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她這樣來攀誣亂指,我倒還派人伺候她?哪有這樣的道理!”傅月明笑道:“倒不是伺候她,她現下在咱們家的房裏住著,母子兩個若出了什麼岔子,外頭人便說咱們殺人滅口,難保不惹上一身的腥。再一則,這事兒沒那般容易了結,處那傅賴光之外,恐還有旁人在幕後指使,放個人在那兒也好哨探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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