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滅寇01(1 / 3)

第一章從先敵開火到大刀夜襲

歐洲有場“奇怪戰爭”,說起來跟笑話一樣。武裝到牙齒的英法聯軍,眼看著盟友被敵人打得滿地找牙,不衝出去報複,反倒蹲在戰壕裏煉耐力、玩兒深沉。你說奇怪不奇怪?

任廣正覺著不奇怪。他嫌外國人少見多怪。十幾萬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集體裝貓頭鷹,就“奇怪”啦?比這更奇怪的,他這輩子見得多了。

1937年7月12日,是任廣正戰爭生涯中最奇怪的一天。那天,二十九軍某部八連,奉命破壞路麵。任廣正是連長,提著大刀,來回巡視。戰士們在轉瞬之間挖出兩個陷阱,鋪上偽裝。偵察兵趕來報告,說鬼子有五輛運兵車。任廣正年輕氣盛,沒把這點兒敵人放在眼裏。他揚眉舉槍,命令:“做好戰鬥準備!”八連官兵隱蔽到公路兩側。

官兵們子彈上膛。五個一捆的手榴彈,流水般分發到每個戰士麵前。天津籍的老兵,將輕機槍架好。任廣正一動不動,凝視著路口。

意外的事發生了。日軍運兵車後麵,突然出現兩輛主戰坦克。坦克超過汽車,很快就遙遙領先。

主戰坦克猙獰凶狂。沉重的履帶令大地微微震顫。感到大地震顫的二十九軍戰士,迷惑地麵麵相覷,他們第一次見到這種龐然大物。連長畢竟比普通士兵見多識廣。任廣正臉色一變,低聲叫苦:“是坦克!這家夥刀槍不入,手榴彈都炸不壞!”天津老兵臉也白了:“這就叫坦克?我的沈陽表哥就是讓坦克轟死的。這家夥是陸戰之王!”坦克轟隆隆地逼近。任廣正恨不能咬死偵察兵:“不是說運兵車嗎?怎麼會有坦克?”偵察兵一臉無辜:“這大家夥我不認得。”

坦克如同巨魔,給中國官兵以威壓。戰士們不錯眼珠地盯著坦克炮口。他們不認得坦克,炮管兒還是認得的。日軍重型火炮鋪天蓋地的摧毀威力,給他們揮之不去的恐懼。任廣正慌了,想:“坦克一先一後。就算第一輛掉到陷阱裏,第二輛也能把我們轟爛。”這位年輕氣盛的連長,再也不敢奢望“一碟小菜”了。

先別說殲滅強敵,就是全身而退,也希望渺茫。在毫無險阻的平原上,躲開這個機械化魔鬼的巨爪,除非有奇跡發生。

奇跡還真就發生了。驕狂的坦克開始並肩而行。哥倆一塊兒掉進陷阱。一輛打了個旁立,另一輛幹脆底兒朝天,趁著晴天兒曬肚皮。

陸戰無敵的坦克,成了不能翻身兒的鹹帶魚!天津籍老兵驚喜至極:“我說連長,天上掉油炸麻花啦。咱這回功勞可大了!”新兵興奮地問:“這大家夥怎麼摧毀?”任廣正眉飛色舞一躍而起:“它動不了勁兒了,怎麼摧毀都行啊!撲滅來犯之敵!”

坦克裏,日軍駕駛員絕望地尋找出口往外爬。打旁立的那個,好容易掀開蓋兒,剛一冒頭,就魂飛魄散,又鑽了回去。他看到任廣正舉起集束手榴彈!日軍駕駛員絕望地閉上眼:“武運長久,為天皇欣然赴死吧。”

任廣正準備完成日本兵的願望。一隻大手阻止了他。是從天而降的張團副。張團副火燒屁股一樣,厲聲大叫:“鬼子不能打!這是團部命令!”

曆史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並不是盧溝橋事變一爆發,中國軍民就全力以赴抗戰了。抗戰初期的兩個月,國軍抱有幻想,坐失良機。

為什麼不能打?奇了怪了。任廣正想不通。但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是軍人。團部下死命令了,他就是想不通也得執行。士兵們就沒有連長的覺悟了。兩輛讓人發毛的鐵甲戰車,包了餃子,可就是不讓煮。當兵的急了。在這一瞬間,團副在他們眼裏,變成了漢奸的活注解。

團副也是有委屈說不出來。他不過是團部的傳聲筒。團部不過是師部的傳聲筒。命令也不是師部下的。它來自當年長城抗戰一戰揚名的宋哲元。

宋哲元躲了那麼長時間,終於從樂陵老家趕回來了。趕回來,沒有激勵士兵抗擊侵略,卻幻想和平,找日軍和談,簽訂了《盧溝橋事件現地協定》。

此時此刻,任廣正的同袍,七連長門鐵根,正在軍營裏看報紙。門鐵根牢騷滿腹:“四十大幾了,才混上個連長。老子應該是當師長的料兒。”報紙上說:“保衛領土是軍人天職,對外戰爭是我軍人的榮譽,務即曉諭全團官兵,犧牲奮鬥,堅守陣地,即以宛平城與盧溝橋為吾軍墳墓,一尺一寸國土,不可輕易讓人。”

門鐵根給長官下病危通知書:“成年論輩子的委曲求全,現在才想起來剛強,晚啦。軍部的人都是小兒麻痹。應該讓我當軍長。”

勤務兵敬禮,說有個社會賢達捐贈物資。那個叫回鬆清的社會賢達已經進到屋裏,慷慨說道:“二十九軍的弟兄們,你們是愛國軍人!華北的父老鄉親感謝你們!”門鐵根忙給老人讓座。回鬆清說:“老朽特具薄禮勞軍,還望大軍笑納。”

門外傳來少女的歌聲。門鐵根尋聲望去,看到回鬆清的三女兒回穎。回穎優雅秀美,年方十八,正和幾個同學表演《保衛盧溝橋》。

戰士們看著《保衛盧溝橋》,不由得血脈賁張,唱起《大刀進行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二十九軍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團長帶著特務連,匆匆趕到,斷喝一聲:“抗戰的一天還沒來到!”回穎驚愕地轉過臉。這是一張柔美生動的臉。團長說:“宋長官已到天津。宋長官宣稱,盧溝橋事變是局部衝突,希望中日雙方能夠解除誤會,避免戰事擴大成全麵戰爭。”

戰士們高昂的士氣立刻無影無蹤。團長繼續潑涼水:“師部命令!從今天起,我軍官兵嚴禁先敵開火!一旦敵人開火,我軍守土有責,立刻予以還擊。但是,切記不可先敵開火,違令者軍法處置!”

團長一眼看到勞軍物資,忙說:“宋長官命令,百姓送來的勞軍物資一概不收。抓到的日軍俘虜全部送回。”回鬆清一臉失望,繼而鄙視地一笑。

還賴在前線的任廣正,徒勞地舉著集束手榴彈。老兵問:“連長,放下吧。舉著不累啊?”任廣正很迷茫:“我想不明白,那麼好的機會,憑什麼不讓打?”

老兵說:“連長,你還太嫩。再多吃幾年鹹鹽,你就會明白。在咱手裏,手榴彈不叫手榴彈,叫啞鈴。”

日軍駕駛員見八連不開戰,就乍著膽子爬出來,扳坦克。那哪扳得動!這家夥急得像煎鍋裏的小蝦米。日軍的後續部隊趕上來了。日軍小隊長看到八連,忙以汽車為依托,隱蔽好,命令:“準備戰鬥!”他等了半天,發現八連沒動靜,心裏納悶,探頭一看,任廣正正指著自己的前心,讓日軍瞄準兒。小隊長還真聽說,端起槍就要擊發。

任廣正的意圖很明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長官不讓先敵開火,就不先敵開火。不過長官還說,隻要敵人先開第一槍,就可以還擊。那就讓敵人先開槍打死算了,弟兄們就可以還擊抵抗了。

說起來,二十九軍的命令雖然奇怪,比起東北軍榮臻“任著鬼子殺好了”的命令,還是有進步,讓當兵的覺著有盼頭。

一輛軍用吉普車呼嘯而至。車上跳下日軍聯隊長清水貞亮。清水給小隊長一記耳光:“混蛋!不能開槍!”小隊長被打糊塗了。清水貞亮說:“二十九軍在鐵路橋擊敗我們。我們總兵力還太少,必須抓緊時機運送師團和槍彈!我們已經與二十九軍高層和談。”

清水命令:“全體士兵集合,上車!”日軍集合,上車。清水訓話說:“運兵大計不能耽擱。留下一個中隊構築工事,監視敵人,其餘中隊火速趕往宛平!”

日軍軍車開動。小隊長問:“聯隊長,坦克誰來推?”清水胸有成竹:“我自有人選。”清水命令聯絡官野村淳一,去二十九軍營地。

野村來到營房的時候,張團副正跟團長訴苦:“八連不肯回來,盼著長官下令開戰。”門鐵根對任廣正的幼稚嗤之以鼻,問題是嗤之以鼻的鼻音大了點兒。團長聽見了,以為門鐵根是在嗤他以鼻。團長喊:“七連長!”門鐵根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團長厲聲說:“把八連拉回來!告訴任廣正,如果違抗命令,擅自先敵開火,一定嚴懲不貸!槍斃!複述口令!”門鐵根複述無誤。團長命他跑步傳達。

日軍聯絡官野村淳一說:“我們的坦克陷到坑裏了,希望貴軍幫忙推一下。”團長當然不情願,忙說:“你們不是有五車兵嗎?”野村淳一蠻橫地說:“皇軍士兵急著趕路,已經出發。推坦克的事拜托了。”

團長喝道:“門鐵根!”倒黴的門鐵根剛走到門口,又返回來。團長說:“讓八連幫他們推出來。”

團長雖然盡量輕聲,在場的人還是都驚呆了。七連的戰士們當即紅了眼,槍上肩,子彈上膛,瞄準團長。

團長衝著門鐵根發威:“管好你的戰士!要造反是怎麼著?”門鐵根不陰不陽地說:“他們不知道你是民族英雄,他們笨,以為你是漢奸。”團長早有準備:“特務連!”特務連包圍七連。七連戰士隻好放下武器。

英法聯軍看著盟友挨揍,就叫“奇怪戰爭”,給敵人推坦克得怎麼定義?叫“更奇怪戰爭”?

團長還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對門鐵根說:“你們營長戰死好幾天了。隻要你執行我的命令,營長職位就是你的了。”

野村淳一在團長的大刀上擦著一根火柴。他點了煙。野村看著大刀,說:“謝謝。”團長麵子丟大了,丟了自己的麵子,丟了二十九軍的麵子,丟了全體中國人的麵子。他恨不能當場宰了這個日本空心豆兒,可是他不能,上司有命,他隻能忍。團長不敢憤怒。

團長進屋。野村淳一也進屋。回穎追進來,問團長:“你不覺得荒唐嗎?你要幫鬼子推車,推出車來,好去打北平的兄弟部隊?”團長羞愧無語。回穎挖苦地說:“大刀向誰的頭上砍去?向磚頭上砍去嗎?”回穎捧出一條明豔的女裙:“聽說你們缺衣服,贈給你們,穿上吧。”團長抱著頭難受。

門鐵根火速趕到前沿。日軍一個小隊在八連工事對麵構築簡易掩體。八連工事裏,任廣正仍然舉著手榴彈。日軍小隊長問清水貞亮:“是否布置警戒?”清水貞亮驕狂地說:“中國軍隊小小的,日本皇軍大大的。布置警戒?用不著!”

門鐵根衝著八連官兵喊:“團座命令!”官兵們期待地瞪著他。門鐵根一字一頓地說:“撲滅當前之敵!”二十九軍戰士一片歡騰。任廣正咬著牙根兒說:“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