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前端坐的兀術卻無暇欣賞那雙白嫩的玉手,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思索。自打從輝城歸來,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從根本上消除漢人與女真人之間的仇恨,可結果卻令他沮喪,因為兩個民族間代代仇殺流下的鮮血足以染紅整個中原,在這深可及骨的仇恨麵前他的努力變得越發渺小。
可兀術明白女真人必須擁有中原,因為即使是戰後衰敗不堪的中原也依舊要比金國最肥沃的河套地區富庶百倍。就在攻陷東京至今的十幾年裏,女真人已經在這裏獲得了大量的財富與資源,如今大金軍隊中幾乎全部的優質武器和半數軍糧就都來自中原。
然而最近的戰事卻總是以金國的失利而告終,想到這裏兀術腦海中就不停的浮現著一個個熟悉的場景:回憶裏有小商橋畔三百宋軍敢於朝著三萬金兵衝鋒的勇敢,有宋軍俘虜寧死不降喊著“追隨嶽帥”就義的決然,也有今天輝城中那個男人漠視生死的微笑……就在一幅幅宋軍戰士英勇作戰、慷慨就義的畫麵切換間,兀術似乎突然找到了讓中原漢人變得悍不畏死的源泉。對,就是是那麵“嶽”字大旗,是旗下那位雄壯的男人。
“唯有嶽飛死,才可奴役中原人心,才可永占中原!”兀術深沉的低喝打破了帳中的平靜,也吸引了依舊側臥在火爐旁的柳如煙,她回頭給了兀術一個感激的微笑,可她那宛若一泓秋水的眸子裏卻帶上了一絲心不在焉。
兀術並沒有被柳如煙的微笑所吸引,想到嶽飛這位沙場豪傑居然要因為自己的陰謀而屈辱的死在權臣的屠刀下,他心如刀絞,剛剛下定的決心也因為內疚而變得搖擺不定。。
“為了女真一族的百年榮耀,我完顏宗弼甘願當此罵名。”兀術最終還是在個人名譽與金國未來的抉擇中選擇了後者。決心已定,他毫不猶豫的拿起筆揮灑開來,僅僅兩柱香的時間便完成了給大宋高宗和丞相秦檜的兩封信函。
“……嶽飛不死,宋金永無言和之日!”
“……誅嶽飛全家,本王將恭送尊夫人南返!”
寫完了信函上的最後一個字,兀術感覺手中的毛筆已變得無比沉重,幾乎讓自己拿捏不住。他站起身走到了帳外,望著滿天的繁星久久佇立,直到那一雙細若無骨的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才微微歎息道:“唉!鵬舉一去,天地間又將失一英才,而宗弼也將再無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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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冬月十八。
兀術派出的信使經曆了半個月的旅程終於到達了臨安城下,即使已經步入寒冬,臨安的美景依舊讓這個從未領略過江南風光的女真信使感到驚訝,因為在他的印象裏冬天就應該是單調而枯萎的顏色,可眼前樹梢上的暗綠卻顛覆了他對冬天的印象。就在他因為欣賞美景而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時,身前傳來的一聲呼喝打斷了他的雅興。
“此地乃是龍衛軍轄下,來人下馬接受檢查!”
甫一聽到眼前宋軍的呼喝,戰場上磨練出的直覺讓女真信使心生警惕,他的右手下意識的朝著腰間的刀柄摸去,不過摸到的卻是一塊貨真價實的宋軍腰牌,這也讓他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想到這裏他學足了大宋差官的桀驁模樣,高聲喊道:“我乃朝廷八百裏飛傳信使,身負密函,誰敢阻我?啊……”伴隨著一聲慘叫,剛才趾高氣昂的信使已經被摔了個七葷八素,趴在地上苦苦呻吟。
“嘿嘿,信使有什麼了不起?敢惹我們龍衛軍的人?”一個看上去滿臉匪樣的兵痞從遠處走了過來,他一邊細心的收攏絆馬索一邊踢了踢趴在地上的信使,又調笑著說道,“你小子外地來的吧,不知道龍衛軍是誰的地盤?告訴你,雲麾將軍嶽雷嶽少帥!”說道這裏,兵痞臉上的匪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崇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