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之後我才明白我們師座口中的貴人是誰,那時候我才而立未至,明白時我已年逾古稀。當時我不是第一次來昆明了,自然對昆明城了如指掌。但這次來昆明我不由得懷著十分沉重的心情。前線吃緊,一群地方官員或是國軍高官卻在這隻離戰場一百多公裏的地方紙醉金迷。我們要在司令部呆幾天,和另外一個師的人一起等候調配。第二天我正在司令部的後院裏,唐文祺過來對我說:“團座,有個丫頭想要參軍。其它幾個團長都不要師座問您要不要。”我冷冷的丟下話:“帶來我看看。”隨後文祺帶來了這個丫頭。我打量了一下她,問:“西南聯大的學生吧。”她點頭應許。“叫什麼名字?”“宋錦涵。”“看來上輩子是一家,我叫宋霖。”“宋長官威名早已遠揚。”“多大了?”“二十一,今年剛剛畢業,家是回不去了。”“你是民國九年的吧。我是民國二年的。”“宋長官真是年少有為,不到三十就貴為團長,錦涵佩服。”“書讀的少比不上你們這些大學生。對了你是哪人?”“湖南。”“我也是湖南人。我是湖南湘潭人。”“宋長官,我們是同鄉。”“為什麼從軍?”“我媽和幾個姨娘被鬼子殺了,哥哥們從軍了或是在重慶當官,姐姐們有的嫁人了,有的去了戰地醫院,有的打鬼子去了。就我還無所事事,我要為姨娘們和我媽報仇。”“你媽是正室嗎?”“不是,是老爺娶的四姨太。”“你為什麼不叫你父親為爹?”“我們宋家的規矩,側室生的女兒必須稱父親為老爺。”“我有個和你年齡相仿的側室妹妹。我出自正室,在這戰時趁父萌陰,慚愧。倒是我們家沒那麼多規矩,都叫我父親為‘father’我們家比較西化,也不看重門楣。對不起,說遠了,都扯到門楣上了。”我當時發現那個女孩子臉紅了,她居然沒看出我是女子,產生誤會其實也可能,我有個男性化的名字,頭發剪成了偏男性化的發型既沒戴鋼盔又沒戴軍帽,並且我的個子足有一米七七當時的東方女性長那麼高的很少,一張瓜子臉被戰爭刻得有棱有角,又穿著男式軍裝,我還有如一潭清澈的水但見不到底的冷峻眸子。我看了眼她,繼續裝到:“別誤會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話多。”她下一句話把我弄得非常尷尬,她問我:“宋長官娶妻了嗎?”我當時想告訴他我是女的,但是我忍了。我想繼續跟她開開玩笑,於是學著虞嘯卿的口氣說:“軍人之命,與國同殤。如今家國淪陷,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待日寇除盡複我河山之日再作打算。抗戰勝利之日將是我宋霖成婚之日。”她不說話,我從她眼中看出了崇敬、佩服和一些男女之間的東西。我笑了,為了不讓她陷進去,我說:“哈哈哈。小妮子上鉤了吧。跟你姐姐我玩兒,你還嫩點兒。小妮子去上軍校吧,過兩年再到姐姐這當兵。姐姐也沒別的意思就逗逗你。”那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說“宋長官對不起。我以為您是男子。”我體諒的說:“沒事。姐姐我在黃埔軍校的昆明分校有熟人,去讀兩年,我帶你上戰場,讓你報仇。”宋錦涵一口答應了。我叫道:“小唐,備車去雲南陸軍講武堂,哦不,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五分校。改了名就是叫著不習慣。”唐文祺吼道:“報告團座,哥說虞團座要見你。”我生氣的問:“哪個虞團座?”他回答:“報告團座,哥說是不能提名字那個。”我罵道:“黃錦寧不長腦袋你也不長腦袋呀?唐家的優良傳統被扔哪去了?名字都不能替我還能見他?不見!他要怎麼樣我不管。”唐文祺:“報告團座,我父親也跟著他的。”我:“有舅舅在我更不能見。我們帶上宋姑娘去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五分校。”唐文祺:“報告團座,宋副司令和虞司令命令您見他。”我說:“叫武謙晰。”他去叫武謙晰了,我轉身回屋提筆寫了一封短信內容如下:龍叔誌舟(注:此人姓龍名雲,字誌舟,當時的滇軍最高將領,雲南講武堂校長也就是黃埔昆明分校的主任),吾乃宋霖,數年未見,不知叔現今如何。吾知雲南陸軍講武堂更名為中央陸軍軍官第五分校,現正值九月,為軍校招生之際,吾特薦小妹錦涵,望龍叔接洽,應工事不能登門拜訪,令屬下攜此信上門,還望龍叔體諒。在此表示歉意,願龍叔身體安康。寫完短信,裝進信封,交給武謙晰,囑托他幾句,然後極不情願的走向司令部最小的一間會議室。我推門而進,此時虞湘侯、唐基和我的父親還有那個我不願提到名字的虞嘯卿都在裏麵。我出於禮貌向三位長官或者說長輩行了一個軍禮,然後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黑著臉站在裏麵的虞嘯卿。想必他和我痛恨他一般痛恨我。他發覺我在看著他,轉過臉來瞪了我一眼。我也不甘示弱,送了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眼觀六路的唐基此時說話了:“水丫頭(我的小名),你站在那裏幹什麼?進來呀。”我走了進來,虞湘侯發話了:“水丫頭,坐吧。”他說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回到:“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我父親終於開口了,他說:“你們啊,都是這脾氣,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我知道,那個你們是指我和虞嘯卿。虞湘侯又說到:“水丫頭啊,你和卿兒都不小了。是時候了吧。”敢情他們為這事啊,我機敏的回答到:“吾輩是軍人,軍人之命,與國同殤。兒女情長之事當日寇除盡之時從長計議。抗戰勝利之日將是我與嘯卿成婚之日。”我說完這番話,虞嘯卿向我投來一個帶著感謝的讚許目光。我搖了搖頭,意思是我不說這些還能說什麼。他心領神會了,又向我送來一個有些奇怪的表情,意思好像是讓我看那邊。我瞟了一眼,我看見虞湘侯黑著臉,我父親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虞嘯卿冰山”終於變成了人,他開口為我解圍:“霖,你還不快道歉。你看爹氣成什麼樣了。”這個“爹”指的是我父親和他父親,當然這間屋子裏隻有我和他懂。但是兩個爹當時怒意頓消,因為他這個“爹”用的太是時候了。我試探性的說:“爹,我錯了。我知道虞家的兒媳婦不可以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虞湘侯聽見這聲“爹”比升官了還樂。虞嘯卿這時向我走過來,他走到我身旁,抬起手。我被我們師座打慣了,以為他要打我,條件反射的用手捂住了臉。他居然溫柔的說:“把手拿下來,我不打你。”我拿下了手。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伏在我耳邊耳語到:“你怎麼想到的。太厲害了。”我臉紅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因為他的體溫給我帶來了熱量,可能是因為我如此地接將他。我不好意思的小聲說:“我說了你可不能打我。套用一句我學來的四川話‘喊死了不要我抬切(去)埋,喊一聲又不咋子(怎麼樣),未必然要少塊肉嗦。’所以,我就叫了爹。”他沒說什麼,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微笑,讓我如沐春風。他又說了一句:“中午我請你吃飯。”我說:“虞大少,把你幾個親隨帶上。”他說:“好啊,你也一樣。正好讓這群孩子們樂嗬樂嗬。”後來我和兩個爹寒暄了不少時間,轉眼間就要到晌午了。虞嘯卿沒說什麼,拉起我的手就出了這間屋子。他叫到:“張立憲,何書光,李冰,餘治,周非。都給老子過來。”我對他說:“虞大少,你瞧瞧你的左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