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夕酒醒(1 / 2)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空山凝雲……頹不流?

墨晚秋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這不是……十八年前被父皇劃為禁忌的那首詩麼……怎麼會在這裏聽到……

她傾耳細細聽去,有絲絲縷縷的箜篌聲入耳,清雅悠長。有一女子聲音柔婉,和著樂聲輕輕吟唱。墨晚秋蹙了煙眉,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雕花的梳妝台上,變得複雜。

這裏……不是越楚。她想著,眸光漸漸深了。倒像是,十八年前她嫁去越楚之前,她生活過十五年的故國,天墨。

她回到了天墨?她的故國?墨晚秋愕然,有些驚喜,卻又漸漸沉肅起來。

可是,她不應該死了麼?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名叫楚乘鶴的男人狠狠捏起她的下頜掰開她的唇瓣,把整整一杯鴆酒灌入她喉嚨中,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候她的喉嚨仿佛在燃燒,她痛得發狂,恨得發狂。

即使她僥幸活了下來,回到了天墨,又有幾人還會接納她……她的父皇和九妹,應該都恨死她了吧。盡管,那件事真的不是她的錯……這天下已經是墨之瀾的了,他定是容不下自己的。

她心亂如麻。

這時,屋外有人正在逗著廊裏掛著的金絲雀。聽到屋裏的動靜,她便挑了簾子,笑吟吟地走進來:“秋兒,你終於醒了呢。”

是一個女子,綰著精致的左雲髻,膚白如雪,目若點漆,唇若含丹,眉眼間很是溫婉,令人覺得十分可親。

墨晚秋卻在看見她的一剎那間,猛地怔住了。她的表情,活像是見了鬼。

“秋兒?”女子說著便蹙了蹙遠山眉,“你這是怎麼了?”她看見墨晚秋魔怔一般地呆坐在那裏,一雙眼晴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幾乎要把她看出兩個洞來,卻也滿是迷惑。

墨晚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人,這個人是……

墨淺櫻。她的腦海中劃過這個名字。可是……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簾子一動,一個麵容清秀,十二、三歲左右的女孩手中端著茶盞走進來,看到墨晚秋已經坐了起來,頓時笑得眉眼彎彎:“公主您可算是醒了,郡主在這裏等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呢!”說著她又轉向墨淺櫻,笑道,

“讓郡主久等了。郡主可想坐下來喝杯花茶?”

墨淺櫻點了點頭,走到墨晚秋床邊坐下。墨晚秋的目光沒有移動,仍怔怔停在墨淺櫻方才站過的地方,呆呆的,仿佛癡傻了一般。

“空山……凝雲……頹不……不流……”

幾個字,斷斷續續地從她口中迸出。

“空山凝雲頹不流?”墨淺櫻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這不是百花宴上皇伯伯題在皇姑姑扇上的那句詩麼?秋兒你怎麼會知道?……你不是在百花宴上喝醉了麼?”

墨晚秋仍是一副怔怔的樣子。何止知道!她還知道,那次百花宴之後母後最愛這詩,也就是那一天晚上,她酒醒後去看望母後時,母後早已沒了氣息。

父皇深愛母後。自那以後,這詩便被列為禁忌。

而也便是從那以後,宮中的每一個人,兄弟姐妹,各宮嬪妃,甚至是每一個宮女,太監,看她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揣測,懷疑,防備……

似乎每一個人都認為,是她墨晚秋殺害了自己的親生母後。

可是,她怎麼可能謀害自己的母後呢?……母後生前十分疼愛她,她對母後的感情可謂至真至深。先不說一向軟弱怯懦的她怎麼可能會有膽子殺害別人,她墨晚秋就是真的敢殺,會殺,也不會殺害最疼她的母後。

秦皇後一死,朝野動蕩。言官紛紛上折子,彈劾二公主墨晚秋。彈劾她的奏章如雪花般鋪天蓋地地飛來,在皇帝的書桌上堆積如山。墨晚秋被彈劾“弑母”“悖倫失孝”“大不敬”三大罪名,壓得皇帝幾乎喘不上氣。而軟懦如她,所能做的也隻剩下躲在她的懷蘭閣裏偷偷地哭泣。再後來,因皇帝遲遲沒有動作,便有成百上千的朝廷命臣與官吏跪在長安門前整整一天一夜,要求皇帝廢黜墨晚秋公主身份,貶為庶民,逐出天墨。

一個狠心弑母,喪盡天良的人,天墨泱泱大國,是無論如何也容不下的。

父皇雖然相信她定然不會做出弑母之舉,但迫於群臣的壓力而無可奈何。束手無措之際,他想起越楚的使臣曾在百花宴上為楚五皇子向天墨提親,求娶晚秋公主,當時曾被秦皇後婉拒。於是他立刻召見越楚使臣,同意和親,把墨晚秋遠遠地嫁去了越楚。

而那楚五皇子,正是楚乘鶴。

那時,天真的墨晚秋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以為她已經逃過一劫。卻沒有想到,越楚,才是真正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