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掌眼(下)(1 / 2)

“這幅《二月春早圖》的確畫得很精細,運筆一絲不苟,構圖也頗為嚴謹,但是……”阿天說到這,手指《二月春早圖》中的筆墨線條道:“林泉,你想想你見過的文徵明真跡,你再仔細看看這,線條顯得扁平單薄,用筆力度氣勢不夠,收尾處也略顯稚嫩。”

林泉仔細看了一會兒,有些將信將疑。

“差別很細微,但還是能看出來的。”阿天掃了一眼兩位朝奉,很有把握地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幅畫應該是由文徵明的兒子文嘉代筆的。文嘉擅長細筆,但因功力不夠,少了乃父那份力度氣勢。”

林泉再仔細看了看,這回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指著那幅《潑翠山圖》問:“那……二爺又是怎麼看出這幅畫是真的?”

阿天淡淡地一笑:“林泉,鑒畫不僅要細品精察,還要了解作畫者的人生經曆。董其昌是本朝一代大畫家,他的畫精工華美,雍容富麗,是華亭畫派領袖人物,但他早年卻學過‘北派’畫法,用筆粗獷,構圖簡略,此幅《潑翠山圖》應該是他早年的作品,嗯……應該是作於他三十歲前後。這正是他屢次應試不中後,在焦急無奈的境況下揮灑而就。”

林泉有些不服地說道:“二爺說得在理,但由此來判定這幅畫就是董其昌的真跡,而且斷言是他而立時所作,也太……”

在古人麵前賣弄古玩知識,阿天大感快意。姿態瀟灑地拍了拍林泉的肩膀,繼續說道:“一個畫家,無論他的畫風如何改變,他骨子裏的因他的天賦、底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韻味是沒法徹底改變的。尤其是像董其昌、文徵明這類的大家。你看看這幅畫上這些線條所表現出的力度氣度,所蘊含著的精氣神,明顯的帶著一股‘董韻’。”

阿天說得有些玄乎,對林泉來說境界可能有點高了,他顯得有點茫然。

“剛才我說的是關鍵的一點,但屬於那種可意會難言說的感覺,還有兩點也可以拿來做個佐證。”阿天踱了兩步,重新落座,撩起袍服,翹起了二郎腿,“如果說這幅畫是假的,那麼作假者為什麼要作這麼一幅大多數人都不會認為是真的畫呢?雖說作假製贗真真假假、五花八門,反其道而行之的也很常見,但董其昌早年的畫作似乎並不值得這般算盡機關。這是其一。其二,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郭四爺的家事?他爺爺和董其昌可是同榜舉子,據說在董其昌未曾發達前私交甚厚,他那裏有一些董其昌的早年畫作,是很正常的事。”

林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二爺這麼一說,小的有點明白了。”話剛出口,卻馬上眉頭一皺,又道:“二爺,我想起來了,我聽老店主說過,董其昌有過山水南北宗論說,他是貶北派尊南派的,那他為什麼還要學‘北派’畫法?”

“老店主不愧是字畫鑒賞的大行家!不錯,董其昌是貶北尊南的,但這個‘南北宗’之說是他中年成名後提出來的,而作為一代宗師級的名家,他是博采眾長的。他早年學北派,還是很有收獲的,像他這個用筆的氣勢力度,就是得益於‘北派’的畫法。”阿天不慌不忙,娓娓而談。

這下,林泉信服了,有些羞澀地朝著阿天一躬到底:“二爺學識淵博,乃是大行家也!小的不知天高地厚,班門弄斧,讓二爺見笑了,還望二爺勿罪。”

這是潘朝奉也讚歎道:“這沒想到二爺在字畫方麵這麼在行,佩服!佩服!”

而楊朝奉的臉上則閃過一絲失落,但隨即堆起了阿諛的笑容,大聲讚道:“二爺真是火眼金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