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男子笑而不答。

晉然又道:“與爹相往來之人,都言爹您是君子,然兒長大也要做一個像爹一樣的人。”

“走吧,去看看你娘親。”男子行走間袍帶生風,人們也難以料到,這樣風度翩翩的男子,竟然已為人父。不似絕色之人,他仿佛是被拂去塵跡的璞玉,見多了花開凋零,周身散發著溫厚的氣質。

已經漸近了黃昏,山路間行人更是寥落了些。一長一幼,沿路而行。晉然沒走慣這山路,腳下不穩,見得父親步伐沉穩,收了臉上懨懨的神情,再也顧不得腳下的顛簸。

他敏銳地發現,父親不發一言,父子倆就這樣沉默著,至了一座孤墳。沒有碑文,墳頭上野草肆意生長,大有掩蓋下整個枯塚的勢頭。

晉然撣下身上的塵土,在墳前跪下,伏身往地上叩了三次頭。他知道,這裏埋葬著娘親,雖然他連娘親的麵容是何等模樣,都不清楚。

“爹,娘親是個怎樣的人?”晉然的聲音拉回了男人的神思,他收回了放在墳頭野草的目光。渙散的眼神,也漸漸聚攏,有了焦點。

“你娘是個劍客,她精通劍術。”男子把衣袖撩至手臂上,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縱然這本是粗野的動作,他卻也做得雅致。繼而又緩然道:“她說,她去後,就把她埋在青山之上。”

晉然往山下瞧去,可見瀲灩的一潭,散開的漣漪上有星星點點的白,恍悟,那是早春閑閑的落花。“劍客,那娘可是會殺人?”

“她殺人,沒把那人殺掉,最後用劍刺穿了自己。”男子用衣袖沾掉額上的汗道。

“劍客,不是正道之人嗎,那娘親要殺的,是壞人。”晉然篤定地道。

“正道不一定是好人,而名義上的壞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然兒,別用眼睛去看一件事,那樣永遠看不到真相。”男子撫著墳前的土道。

“爹,孩兒不懂。”晉然誠實道。

“一生還長,以後,然兒會懂得。”

你於青山長眠,我卻孤獨苦等,墨發染上微霜白雪。

今生不能,期許來世。你不為劍客,我不為賊子。殺手,是不該動感情的。

晉然見得父親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疑惑得很,暫時也無可奈何。

賊子,賊子,他記得那時候她手持利劍,口口聲聲叫他賊子。他就這樣看著她,絲毫不畏懼,這是他的骨氣。

那把劍她沒落下,斜插在了地裏。他邀請她喝茶,她卻戒備得緊。她是第一次執行任務,麵對著書卷氣的自己卻下不了手。

“為何你與師傅所說的不同?”她有些疑惑。

“用耳朵來聽一個人,是不妥的。你先在我府上暫住一段日子,我該不該殺,由你決定。如何?”他就這樣凝視著她,她也是第一次被這般目光凝視著,臉不由自主的燒地通紅。

她就這樣在府裏住下,晉蘇執筆潑墨,幾筆下來便勾勒出一個背影,雖然隻是寫意,但是她也隱約瞧出了,那是自己。

“你可會寫字?”他溫和道。

她盯著桌案上備好的紙筆,輕輕地,略帶羞赫地搖搖頭。

“來,我教你。”晉蘇把筆交給她,教她如何握筆,著力。

晉蘇,是他最先教會她寫的兩個字。

晉蘇,她亦是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

她總是有著不解,她見他細心打理滿園花草,而在她的潛意識裏,對花草都那麼好的人,又怎麼會是奸惡之徒。

她摸出手絹遞給正在鏟土培育新草木的他,他笑著接過,卻沒用。細細地納入懷中,說就當是禮物,他好好收著。

他告訴她,叫他晉蘇,別叫賊子。

她也不知不覺改了口,晉蘇,晉蘇,漸漸地也熟撚了。

她說她叫月小娥,他叫他月娥。不曾更改過。他帶她去見他的友人,有鬧世的酒翁,有攤邊的小販,也有如他一般的如玉公子。無一例外地,他們都很樂意與他交談。有人問起身旁的她,他就笑道,月娥。她叫月娥。是我理想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