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雨後月,春歸花寂寞;滿塘素紅碧,風起玉珠落”,古色古香的懸山頂屋內傳出吟詠詩詞的聲音,隻是若仔細聽來,就會發現吟誦之女子中氣不足,音中多有淒涼之感。

屋外院子中有兩個金釵之年的丫鬟模樣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做著手裏的針線活,兩人都梳著最簡單的雙丫髻,草綠色衣裙的髻上插著根金燦燦的菊花簪,一對小巧而玲瓏的珍珠耳飾襯得佩戴者耳垂飽滿圓潤,聽到屋內傳出的聲音,她手裏的針飛快的行走,小巧的臉抬都沒有抬,隻是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坐在另一邊的女子身穿鵝黃色的衣裙,發髻用同樣鵝黃色的發帶束起來,沒有任何飾品,耳垂上隻是一對銀耳環。臉圓嘟嘟的,這會正伸長脖子透過打開著的窗戶向屋子裏望,眉心微皺著,“春花姐姐,要不要進去望望蕊姨娘?”語氣裏透出關心,戰戰兢兢的問話,現出了這個小丫頭有些膽小。

被稱作春花的丫鬟依然在飛針走線,語氣不好,“秋月,你還是好好做你的活吧,在這院子裏做丫頭,月例銀子就那麼點,又不能出去,沒有打賞,你還操心別人死活,這個月拿不出錢回家,就等著你爹娘把你嫁給王管事做填房吧!姨娘不是說了她不叫就不讓我們進去嗎?”她嘴上是關心著秋月,心裏早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裏麵的那位看來是活不了這幾天了,這丫頭笨笨的,世子夫人已經說了這院裏得有一個人配給王管事,那王管事四十好幾,家裏又有厲害的老娘,還有前頭妻子留的三個兒子,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虧得自己機靈,早就是世子夫人的人了,這份姻緣也就隻能委屈秋月了。

一聽王管事,秋月丫頭臉色刷白,內院和外院不來往,但因為王家和自己家都是家生子,都住在侯府的後街,她偶爾見到王管事嚇得躲得遠遠地,王管事身材矮小,臉卻碩大無比,小眼睛,塌鼻梁,不隻長得醜,脾氣很暴躁。她清楚王家現在因為跟著世子夫人在府裏下人中地位很高,自己家爹爹早就去了,後娘也隻是洗衣房裏的一個婆子,弟妹還小。若這個月湊不出來錢來後娘可能真的會被自己嫁了。她繼續拿起手裏的絹帕繡了起來,在聽到一陣又一陣咳嗽聲傳來時,她還是忍不住扔下手裏的東西,朝主屋跑去。

聽到秋月的聲響,春花沒有問,認為這就是個不長進的,明明就是一個死人了,還費那個心幹嘛。

“世子夫人,您安好!”守門胡婆子粗著嗓門請安的聲音傳進來,春花忙將東西收拾到針線籮裏,站起身,拾掇了下衣衫,恭敬的站到主道邊候著。

先是一陣嬌笑聲傳來,輕輕浮動的空氣裏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牡丹花的香粉味,隻見從院門處進來一女子,身穿大朵牡丹朱紅煙紗碧霞羅,粉色芙蓉散花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飛仙鬢發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花容月貌出水芙蓉。身後跟著四個青色衣裙的丫鬟,後麵還有兩個婆子。

看到來人春花忙半蹲著請安,起身後就一臉諂媚的笑著湊上前去,“夫人您怎麼有空過來這邊,這裏陰森森的,對您的身子多不好啊!”滿臉關心。

“這丫頭機靈,吳媽媽記得給賞錢!”聲音高揚著,喜悅不可抑製,她也不急著走進屋內,踱步到旁邊的荷花池旁,看到明顯呈現出破敗氣象的殘荷,嫣紅的嘴唇微微抖動,“多少淚珠無限恨,倚欄杆”戚宸蕊,這就是你自以為是的寫照。

轉身,一步一步朝廂房走來。

房內,一張紅木拔步床醒目的占據了整個屋子的大半空間,戚宸蕊倚在床頭,身後靠著一個白棉布做的抱枕,錦被下是一襲白色綢衣,長發披散著,頂上用篦子輕輕的固定著,全身除了脖子上掛著雨滴狀的藍色翡翠吊墜,再無一絲飾物。臉色慘白,因為劇烈咳嗽臉上現出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秋月衝進去到圓桌邊倒了一杯水,趕忙湊到了床前,將手裏的茶水遞了過去,哀求著:“姨娘,您就喝點吧,藥不喝,飯也不吃,您這是怎麼呢?”

戚宸蕊沒有伸手接,隻是抬眼看著眼前的丫鬟,微微歎口氣,這個傻丫頭啊,自己一心求死,她也不知道去找出路,陪著自己這個將死之人,能有什麼未來。她努力的張開嘴,聲音不似以往的柔美,多了一些暗啞,“不用忙了,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你先幫我把屏風後麵的那口箱子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