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朝,開元十九年。
冬。
顏妝麵無血色地癱坐在地上,麵前是被大火吞噬得麵目全非的宮殿。
她的眼神裏,滿是絕望。
死灰般的眸光凝視著眼前的男子,淡如冷月似的男子。
風愈大,卷起他明黃色蛟龍紋長袍無聲的揚起,像一個永遠也無法觸摸的遙遠。
剛才那場火,燒了足足三個時辰。
冬季的地上,已經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堆積在一起,白茫茫一片,與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浣花錦宮裝相襯著,一黑一白,更顯得她汙漬的身上斑斑痕跡,一些風吹來,拂上了她慘白的麵頰。
隱不去的她,是眼底的憂傷。
肩膀上,是被火燒後炙熱焦灼的疼痛,將那一片的亮眼的藕荷色染成血紅。
“三哥……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慘白的唇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靨。她確實在笑,嘴唇在笑,眼睛在笑,腮上嵌著的兩個小梨渦也在笑。
“嗬,我的父親死了,如今你也容不下我了吧?”似乎並不需要得到答案,她雙目放空的輕聲低喃:
“其實,我隻是想知道,三哥,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它究竟有多冷,有多硬?為何不管我如何努力也暖不了半分呢?”
在此之前,她還傻傻的期盼著,以為這些年的癡心付出,終究能讓他敞開心扉接納她。
她是那樣的愛他,愛到心都痛了。
嫁給她,曾是她多年來的夙願,從她第一天遇到他開始,這就是一個最美最純的夢。
但,當她終於得償所願,位列中宮之後才明白,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得到,他的心亦無片刻屬於她。
“皇後姐姐,先去寒蟬宮呆一陣子,一切等皇上氣消了再說罷。”
她沒有看那女子,眼睛隻是定定的盯著那個他,近乎貪婪。
瞧,他的女人多麼賢淑可人,盈盈的俯身將她扶起,可那雙纖纖玉手卻死死的按壓在她肩膀的傷口上,剜心的痛感傳來——
“你走開!”她明知不可以,還是甩開了手,那女子一個趔趄,就跌坐在雪地上。
“夠了!”啪!狠狠地一記耳光落在她的麵頰上。
他一直麵無表情的臉上,終究是有一絲怒容,當他抬手掌摑她時,心痛的可是那個墜地的女子?
而她,從來都不是他的誰。
而她,從來都隻是父親庇護下的刁蠻千金。
她輕撫著通紅的麵頰,笑得不可抑止。凝神望進他那雙冷寂的的眼中,卻深不見底,俊朗上冷咧極致。
笑了半晌之後,她似是累了,終是俯身以額觸地:“罪妾,謝皇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猩紅的液體順著唇角慢慢溢出,滴落在瑩白的雪地上,絕望得像那些被火掠過的梅,淡去了最初瑰麗的色彩。
唇邊勾起那一抹漂亮的弧度,掩蓋了她心尖上的痛楚,他該有多厭棄於她?
譬如,她的刻意討好。
譬如,她的廢盡心機。
譬如,她的父親逼他就範,冊她為後。
譬如,……
無數次的譬如到了最後,就化成了那道聖旨。
“永嘉二年,冬月初三,中宮顏氏驕悍善妒,火縱宮闈,毒害妃嬪,謀殺皇嗣。既無關雎之德,亦無母儀天下之風……敕令其幽禁寒蟬宮三年,非詔不得探視!”
傳聞,在那一年,乾朝盛極一時的定國公府終至沒落。
傳聞,在那一年,帝宮中綻放的梅花,一夕凋零……
乾朝,永嘉五年,冬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