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燈火通明,鳳歌鸞舞,慶祝新帝登基。
後宮僻道上,唐禾媗和施玉色相攜而行。殘月清泠,兩個身影也被映照的略顯孤單,今天也是她們離宮的日子。
領路的倆小監悶頭趕路,更襯得四周安靜冷寂。走了半天也未見有其他人前來彙合,唐禾媗察覺有異,立時停了腳步。“公公,是不是走錯路了?”
其中一太監跺著腳連聲催促:“沒有錯,趕快走,趕快走。”
這下連施玉色也覺得不對了:“聽聞上山的宮口在西邊,怎麼你帶著我們淨往南走?”
倆公公看情勢不妙,幹脆上手去拉拽她們。
唐禾媗轉身就跑,被那太監一把揪住,她順勢從地上撈起一塊磚頭想也不想就要往那人腦袋上砸。
一隻手及時出現阻止唐禾媗行凶,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在她頭頂響起:“哎呦我的傻姑娘,快住手!”
她轉身,就看見久違的故人,臉上掛著爽朗舒適的笑容,盈盈看著自己。
唐禾媗手裏的磚頭應聲而落:“十三叔?”
“丫頭還是那麼機警,而且還很凶猛,看來出宮以後也不用擔心你受欺負了。”
“出宮?”兩個姑娘麵麵相覷。
“嗯,放心吧,不是逃出去。是皇帝……新帝下了口諭放你們出宮,”蕭柏顏不自然地改了口,頓了頓繼續道:“隨便想去哪裏都可以。”
他口中的皇帝也成了蕭誠而非蕭讓,物是人非,徒惹人傷感。抬頭正對上十三叔關切的雙眼,唐禾媗心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自上次十三叔離宮後,他們已有多年未見,淺淡的疏遠,被他一個熟悉而溫暖的眼神輕易驅散。
他是長輩,更像個朋友,最重要的是,他是蕭讓的親人,大概算是唯一的親人。
“皇叔……”唐禾媗吸了吸鼻子,覺得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可話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蕭柏顏示意兩個太監回避,施玉色見狀極有眼色地也跟著走遠。
蕭柏顏這才問道:“怎麼了,丫頭。”
事出到現在,唐禾媗一直在獨自苦苦強撐。這樣的結局讓她覺得在情理之中,卻又出乎意料之外,理智上明白發生過的曆史是無法改變的,但心中總有一個質疑的聲音,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接受。
前世她一無所知,茫然而被動地臣服了命運。可如今,唐禾媗把自己知道的片段拚湊起來,就發現巧合的地方實在太多:蕭讓遇刺傷的卻是蕭誠;兩人同時出宮去祈福;還有出事時十三皇叔恰逢其時地回到宮中。
這都是在她跟蕭讓坦白了一切的基礎上。換句話說,就是蕭讓明知道結果,卻仍舊選擇這麼做。
這根本與他平日的行事作風完全相悖!
唐禾媗心中隱隱有個大膽的猜測,但她並不知道這次計劃十三叔有否參與,更加不能確定十三叔到底是站在哪個侄子一邊。
隻能賭一把了。
唐禾媗深吸了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蕭柏顏,開門見山地問:“十三皇叔,棺槨中運回來,以帝王之尊下葬的人,真的是蕭讓嗎?”
“我預料到你會問我,可我還是不知如何回答你。事發時候我在宮中負責接應,他和蕭誠聯手對外,確保萬無一失。”蕭柏顏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想到明德居然會是紀老賊的人。”
意料中事,還是令她微訝:“這次的事情是你們提前謀劃好的?”
“嗯。”蕭柏顏並不打算瞞她:“主事人便是蕭讓。”
“那他怎麼會……”
蕭柏顏臉現不忍的神色,禁不住又歎了口氣。
她怔了下,又低頭想了想,聲音略遲疑著問:“那他的死是否同我爹有關,我爹爹他真的是因護駕而亡麼?”
“我當時並不在場。但是我覺得蕭誠沒有說謊的必要。”
他身上一直有種溫和而又令人信服的力量,唐禾媗處事戒備,唯獨對他不設防。
離別在即,她禁不住傷感:“我要走了,十三叔你多保重。”
“打算去哪裏?”脫口而出的話令蕭柏顏自己也怔了,未等唐禾媗回答,他隨即改口:“不管去哪兒,姑娘家出門在外,凡事自己多留個心眼。”
在蕭柏顏目光的護送下,唐禾媗真正意義上地踏上這條她盤算良久的出宮之路。
從年少入宮到殉葬,再到五年前的意外重生,零散的片段在腦中不斷閃回。夢想成為現實,她茫然無措,全然不是想象中的激動和欣喜。
宮門外是十三叔命人備下的馬車,兩輛,各自配備車夫。
“這個皇叔想的真是周到。”出宮後的施玉色語調輕鬆了些許,不似宮中冷冰,顯得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如此就在這裏告辭了,你多保重。”
唐禾媗連忙攔她:“大晚上的,先找個客棧住下,明日再說。”
“不了,”施玉色邊說邊跳上車,揮手跟她告別:“離家多年,想回去看看。”
是了,回家,這麼疲乏當然是回家休息最好。
她也很累很想休息,可是,唐禾媗想,她的家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