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調教(1 / 2)

杭州城裏傳說極多,最出名的莫過於許仙與白蛇之間的傳說。迂腐懦弱的書生一定會有一個腳踏七色雲彩的美麗娘子來救他於水深火熱萬劫不複之中,江南士人的精神家園也幾乎就蓄在這一池煙波浩渺的西湖中,淡抹濃飾總相宜如西子般的湖水,與它相遇時便能把國事家事修事身拋諸腦後,一心尋樂。若讓西湖叫做忘憂湖,更恰當。

嘉靖三十六年的杭州,近在眉睫的東南戰火絲毫不影響這個江南繁華煙花地的安逸。

王本固躺坐在巡按衙門後堂庭院葡萄架下的竹椅上,前任巡按胡宗憲在庭院裏種了一株葡萄,此時葡萄已經爬滿了架子,架子下掛著一甸甸翠玉般的綠葡萄,葡萄架下涼意浸身暑氣全消。王本固手裏拿著軍中督糧檢校報給他的公函,一行行看著,胡宗憲這一次之所以要全麵徹查他轄下軍隊吃空額的帳目,正是因為王本固一再施加壓力的結果——

胡宗憲一拖再拖,極不配合;王本固最終拿出了嘉靖皇帝的密折,胡宗憲才不得已按王本固要求去做。

胡宗憲不肯查空額的原因,他是已經向內閣及宮裏陳了情的,此時正值戰時要用人之際,而吃空額是曆代來各任軍官均存在的貪汙陋習,這樣一查,軍中必定人心惶惶,人人唯恐朝中秋後算帳,而本來就渙散的軍隊,經這一折騰,更難帶了。

但朝中堅持要查胡宗憲軍中將領吃空額,胡宗憲無論如何陳情都無濟於事——

原因是裕王已經赤膊上陣參與了此事,王本固就是裕王舉薦來東南的人,最後連皇帝都表明了態度,吃空額一事,定要徹查。這令胡宗憲這數月來焦頭爛額,與王直、徐海談判之事不能落下,朝廷卻正在一步步收窄著胡宗憲的影響力及加強對他的製肘,就連一直在朝中硬撐胡宗憲到底的嚴蒿、嚴世藩父子,在此時也完全啞火了。

裕王手裏的一派清流明著是對胡宗憲開火,而真正的矛頭所指,正是胡宗憲背後的嚴蒿嚴世藩父子。

這一點,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胡鬆奇那三條船的黃金珍寶送到舟山,大大緩解了胡宗憲此時日漸縮短的軍晌給用,這半年來,胡宗憲實在是被朝廷給打壓得心灰意冷,而一時冷一時熱的嘉靖皇帝更是令胡宗憲有些不知所措,一時讓王本固拿著要徹查軍中吃空額的密折給他看,一時又送來朝中言官彈劾他的奏疏過來,表明嘉靖他支持胡宗憲的立場。

若可以,家中子弟以後世代不再為官,務農經商豈不快哉?胡宗憲在默許了胡鬆奇那已經踏著臨界的行為那時,心裏已經有了這個想法。

王本固緩緩看著督糧檢校那一疊公函,目光最後停留在在一行字上:

‘甲午日晨,部堂衙內胡鬆奇騎劫三艘呂宋商船停於浣港外,押三百餘番夷伏於帳外,獲烏木大箱十三口,餘問部堂箱中何物,部堂不肯啟箱相示,僅曰:呂宋雜物耳。餘妄猜,十三口木箱所儲,定是極貴之物。胡鬆奇次日便從陸路離去,身旁僅帶一名杭州絲商,姓呂名鍾成……’

十三箱極貴之物?騎劫三艘呂宋商船?這事怎麼一直沒有任何動靜聽到呢?王本固掐指一算,自乙未日至今,胡鬆奇回杭州也已經差不多四天了。

自二十幾天前與這名在杭州城裏臭名昭著的胡家三少爺見麵之後,王本固便完全忘了這名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人物,隻是看到‘騎劫三艘呂宋商船這字眼’,王本固冷笑了一聲——

這必定是胡宗憲所搞的障眼法,若無胡宗憲手中的軍隊,如何能劫得下三艘船堅炮利人勇的呂宋商船?

想到這裏,王本固喊一名衙差,著他去總督府送一封信給胡鬆奇,請胡鬆奇到巡撫衙門來商議織造之事,並著衙差順便把那名絲商呂鍾成也喊上衙門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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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督府,東院三進。

仍舊的蟬鳴,仍舊的炎熱,胡鬆奇敝開了衣裳,手執著炭條,正靠在太師椅上,在紙上用炭條勾勒著托腮坐在對麵的雀兒。

胡鬆奇在前世時,有著幾樣不入流的興趣特長,一個是業餘學了多年的油畫,放在油畫式微的前世,胡鬆奇的那個技巧最多隻能畫個遺照之類,但在明朝此時,並沒有卡片機、單反機,唯一能把景像人物留下的方法,就是畫畫。

雀兒被胡鬆奇拉著到主房來,看胡鬆奇神秘兮兮的,以為他又要強扯著自己幹那事兒……本想反抗到底,卻沒料到三郎官人隻是要她坐在椅子上,他要給她畫相玩兒——

三郎官人幾時學的畫相呢?

這令雀兒心裏實在想不通,以前從不見畫畫彈琴的三郎官人,此時怎麼就想畫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