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血案
元朝仁宗年間,遠東遼南戰場,一場已經結束的戰役。
呼嘯的風刮過,代替了不久前的吼叫廝殺、兵器碰撞、怒罵**,一切歸於平靜。被冰冷的空氣包圍著,在半窒息的狀態中,他感覺不到自己活著還是死了,一種瀕臨死亡的念頭撕裂著胸膛。疼痛讓他從昏迷中醒來,痛----渾身都在痛,說不出傷口在哪兒,隻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無力。他掙紮著做起來,在灰暗的夜空籠罩下,一片片的屍體堆積著,望不到邊際,風吹過來的都是血腥氣,這種場合在他並不是第一次,可還是令他一陣陣作嘔。傷口的疼痛提醒他自己還活著,在這場昏天黑地的廝殺中,他活了下來,可那些與他並肩作戰的弟兄們在哪兒,也許他們都躺在這兒了,環顧四周,根本分不出是敵是友。
“爹-----大哥----”他用力喊著,發出的聲音在周圍擴散著,顯得十分無力。看來在黑暗裏找人是不可能的,隻好捱到天亮了。他摸到身邊那把尚未丟失的劍,支撐起身體,連走帶爬的離開了這片屍橫遍野的開闊地,好不容易挨到不遠處一個山坡,靠著一棵大樹坐下終於離血腥氣遠了一些。做完這些,他已氣力殆盡,摸摸肩上和腹部的傷口,雖還疼,但血已不流。此刻他疲倦的連眼睛也不想睜開,腦子裏卻不斷閃過一幕幕發生過的事件,他不明白,父帥接連四次催要的糧草不見回音。他不明白,朝廷計劃的二路援軍為何受阻。他們五萬人馬長驅直入,卻終是在孤軍作戰。在缺糧缺藥缺外援的情況下,大哥帶兩千人夜襲敵營,想扭轉局麵,卻遭到埋伏,致使全軍被死死圍困。被派去求援的人渺無音信,父親最終下了突圍的決定,寧願戰死,也不能被敵人困死餓死。就在昨天夜裏,父親把僅剩的不到兩萬人分成三路,父親一路,他和大哥一路,誰都明白,麵對多於自己幾倍的敵軍,生死陷於一線。突圍前,父親眼裏噙著淚花,向將士們下了最後一道命令,衝殺時不要失散,並肩合力撕開一條口子,若能活著衝出去者,一定速回京城,像朝廷稟報,查明真相,給枉死的幾萬弟兄討個說法。夜黑人不靜,士兵們拚盡出征以來最後的一點力量,用生命拚出了三條血路,他手中的一把刀,左翻右飛,奮力砍殺著,一路向前,直殺的手發麻,腿發酸,身上何時中的刀,都全然不覺,他隻知道不能停,就是刀速慢點也會沒命的。直到氣力用盡,受傷倒地的刹那,他還把刀刺向一個撲過來的敵兵,昏死前隻閃過一個絕望的念頭,對不起,爹,我回不去了。
混亂的思緒使他的心情由悲憤轉為淒涼,都死了,幾萬人哪,為什麼。一時間,他竟恨自己還活著,在幾萬將士為國捐軀的時候,他竟苟且偷生。他竭力在想,是怎麼活下來的,恍惚記得他倒地後的刹那,有一個向他彎下來的身影,隨即自己被重物壓住失去知覺,對了,他想起醒來後,曾掀開壓在身上的兩具高麗兵屍體,就是這兩具屍體讓他躲過了對方的二次殺戮,他頓時明白,為什麼他們父子三人沒像往常一樣兵分三路,為什麼父親讓他和大哥在一起,為什麼大哥出發前反複叮囑自己跟緊他,原來,突圍的路上,大哥始終沒離他左右。一陣揪心的痛楚,濕了眼眶,他不知大哥為他擋了多少次刀,不知道大哥在他倒下時心裏有多痛,從他十六歲隨父兄征戰起,曾那樣熱衷於將門之後的榮耀,熱衷於凱旋時被人稱讚的自豪,他也曾經多次奪關斬將,從未想到現在會輸的這樣慘烈,他才清楚,與父兄相比,他隻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爹爹呀,大哥,你們在哪兒?是否活著衝了出去?還是已經為國捐軀?你們的苦心我何嚐不懂,為的是為皇甫留下一條根,可你們不會體諒,若我獨活,有何臉麵再回故鄉,又如何對母親、姐姐、嫂嫂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