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睜開眼睛後，躺在破廟中枯草上的羅塵心中都會莫名發慌，隻不過，漸漸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心慌，這種屬於一無所有之人的心慌。
他的那雙眼睛很明亮，他也隻剩下這一雙明亮的雙眼，他的臉蠟黃消瘦，像是個野猴子，後頸上更是有著看不見的黑泥，因為看不見，所以他從沒有認真去清洗那裏，這讓他看起來更加令人厭惡，他穿的衣服更是早已辨不出顏色，但他慶幸的是這件新撿來的衣服比以前穿過的味道都要好一些，也更輕便一些。
躺在草席上，他沒有想是否該多睡一會兒，他想的隻是今天的食物該怎麼討來。
當乞丐時間長了後，會發現乞討也需要足夠的頭腦，也許笨頭笨腦的去哭求有幾成可能會成功，但眼淚對現在的羅塵而言都是奢侈的。
辦法？
羅塵曾見過有的乞丐為了填飽肚子而打斷自己的胳膊，他也見過有的乞丐用熱油燙瞎自己的眼睛，那個乞丐為此嚎叫了兩天兩夜，有一段時間，那個乞丐笑得很開心，因為他要來的肉總比其他乞丐多，隻不過……後來羅塵就沒有了他的消息。
有人說，那個乞丐失足掉進了城外的河裏，也有人說，趙瘸子那幫乞丐合夥把那個乞丐弄死了，因為那個乞丐搶了他們許多生意。
羅塵相信後者，因為他明白，一個為了填飽肚子能打斷自己腿以及打殘手下人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許久後，羅塵走出破廟。
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雪，他甚至沒想過自己能熬到今早，但他熬了過來，隻不過此時他卻比往常更加的饑餓，北風比刀子都鋒利，刮在人臉上，人的臉瞬間就會發紅，羅塵不同，他這張臉依舊蠟黃，縮著脖子，雙臂抱在胸前的他瑟瑟發抖，哈著氣朝著城裏走去。
本來，羅塵在城裏找到過一處空院子，隻不過那裏被趙瘸子一夥占了，趙瘸子說羅塵若想在城裏住下去，就必須跟著他混，羅塵沒有答應趙瘸子，他認為那些打殘自己身體的乞丐都是蠢豬，身體若殘疾了，那恐怕真要做一輩子的乞丐了。
羅塵不信命，他也不想認命，所以他很愛惜自己的身體。
城中，饅頭鋪、燒餅鋪都飄起白花花的熱氣。老遠，羅塵便見到了趙瘸子的手下圍在了街邊的幾個攤位前，這是趙瘸子手下一貫的作風，討要不來便賴在攤前，沒有人會願意被乞丐攪了生意，雖然鬧到過官府，但官府對這些乞丐們也毫無辦法，抓進去對這些乞丐們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攤主們拿這些乞丐們沒辦法，也隻有約定好，每天早上給這些乞丐足夠的食物。
見到趙瘸子的這夥手下後，羅塵也就不再打這條街的主意了，他隻是一個人，那些攤主本來就對乞丐沒有好感，加上趙瘸子一夥這麼一鬧，如果羅塵再去討要，不光得不到饅頭、燒餅，身上還會被人添些新傷。
踩在“咯吱咯吱”的積雪中，羅塵走到了另一條街。
這條街比剛剛那條街要冷清許多，街兩旁並沒有多少攤位，但是再等一會兒，兩邊的客棧酒肆便會開始熱鬧起來，天將黑時，那家怡春樓也張燈結彩的，像過年一樣。
天色較早，加上昨夜剛剛下雪，此時的客棧酒肆都還沒有開門，羅塵在街道中央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目光不時朝著客棧旁的小巷中張望，想要尋找新鮮點的剩飯，結果差強人意。
走到怡春樓前，怡春樓的門恰巧在此時被推開，深知自己這副模樣容易招來打罵的羅塵連忙避開到一旁。
從怡春樓裏走出一名身穿綢緞的胖子，胖子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女孩是怡春樓裏的丫鬟，還未到出閣的年紀，她所能做的便是伺候“小姐”，等到了年紀，她也就成為了“小姐”。
等到胖子色眯眯地離開後，小紅便要關上怡春樓的門，不經意間，她見到了躲在不遠處的羅塵，以前見到這些乞丐，她從不會理會，她覺得自己的命和這些乞丐差不多，而她既然能夠靠著自己養活自己，這些乞丐卻不能，所以她總是很瞧不起這些乞丐。
隻不過，今日小紅卻動了惻隱之心，或許是天太冷了，也或許她覺得這麼早遇見一個年級相仿的乞丐也是另外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