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值仁奉四十六年秋。
秋風襲襲,百草枯折,連那十裏酒肆紅樓前掛的迎客幡的支撐杆子都被吹得歪歪斜斜,兀得杵在風中,片幡獵獵,幾株歪脖子的老槐樹上孑然而立的老鴉被幾個落魄的騷客的吟唱中驚飛,留下幾聲哀啼,甚是淒涼。
仁奉年注定是一個不安分的年頭。
六皇子打出起兵勤王的旗幟,大肆清掃皇廷、削弱皇政黨羽,屯兵三十萬駐越離京都東門之外,以雷霆手段鎮壓一切,欲謀權篡位……
不過一月,皇城被破,國祚崩兮,皇帝駕崩,民間霎時流言四起,紛紛口誅筆伐欲除六皇子,民心動蕩……
六皇子繼位之後,又大肆屠殺先皇心腹黨羽,清洗朝政,以此鞏固權位,朝中已然是一片血雨腥風,人心惶惶;然在外之軍紛紛落草為寇,霸地為王,打著‘先皇不複,死士不歸’,大有削藩天下的意思。
其中有幾分真假誰能分得清?
一時間,流寇四起,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通往殷豐城西北的官道之上,一輛破舊的馬車在緩緩行著,拉車的倆匹馬看那高挺的骨架顯然也是高大俊逸的白馬,隻是經過長途的跋涉,白色的高大身軀之上淨是灰塵,背脊上的鬃毛也顯得雜亂,略顯消瘦,沒了那份明亮的精神氣,耷拉著腦袋。
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哥哥,那些人還會不會追上來?”馬車之上,一個麵色蠟黃的孩童聲音稚嫩,一臉擔憂地看著身旁一個同樣麵如菜色的少年,一雙漆黑閃亮的眸子之中滿是驚懼之色,似乎還有些許淚水氤氳。
聽聞身旁孩子話語,那少年也是聲音啜泣,聲音之中滿含悲憤,道:“季雲,不用怕了。他們是追不上來了,就快到殷豐了,他們不敢在這裏造次,不怕不怕。”
說著還用一雙布滿老繭的小手摸了摸那叫季雲的孩子的腦袋,聲音中似乎帶著無奈,又似安慰弟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這兩人皆是一身青夯之色的粗布麻衣,破舊不堪,儼然就是兩個小廝。
這倆人看年歲皆未過舞象之年,那個稍微大點的少年恐怕也就在十三四歲那個當兒,小的恐怕隻有十歲。
皆是動蕩流年造下的孽,這兩名少年也是受這戰亂之苦,顛沛流離的孤兒,此時也不知這兩名少年在驚懼些什麼。
“殷豐還有多遠?”少年心中無奈,若是這般速度恐怕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這樣那些人足以追上自己!
那個年紀稍大的少年便是季將軍的兒子,名叫季鴻。小的那個則是季雲,卻是季鴻叔叔季之遠的兒子,也是季鴻的表弟。
若是平淡過了一生倒是一世衣食無憂,日子富足;怎奈動蕩之下一連串的禍事襲湧而來。
三月之前,因將軍季南生的親兄弟季之遠,也就是季鴻的叔叔與當地那些落草為寇的軍隊首領有所接觸,其實也就是饗食群雄,免遭誤會爭執罷了;誰曾曉這就導致季之遠被劃分到亂黨之列,禍端也就由此開始了。
而季之遠在霈淵省的青淵鏢局卻頗有權勢,尋常大擺筵席都是賓朋滿座,宴請十裏鄉親,一條水席排開,就能從街頭的‘必回頭’酒樓擺到街尾的‘食神驚’,知交滿天下,勢力如日中天,不可謂不大,即便是督撫奈它不何,忌憚不已。
哪知與青淵鏢局世代交好的李家卻突然反目,似欲討好六皇子,借以在朝廷之中混得一席之地,攀權附貴。
李家世代經商,可謂是一方強豪富族,與青淵鏢局在整個霈淵省都是鼇頭,其中翹楚;而六皇子上位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削平這些當地土豪,穩定局勢,納財斂富。
李家家主李棠海望風而動,居然對世代交好的青淵鏢局背後捅刀子!
季鴻的弟弟季雲從小便被父母與李家定下娃娃親,誰都不會料到會出這番事故。季雲被騙到李家家中做客,中人圈套,被指陷他奸淫李家家主的二女兒……
季鴻的弟弟季雲才多大?十歲未滿,哪懂那般齷齪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李家早已與霈淵省督撫勾結好了,督撫正愁沒機會向六皇子表明忠心,此時有這等立功的好機會不把握?
不過那督撫也是顧忌季家權勢,一個貴為朝中將軍,一個乃霈淵省的財閥鼇頭,這黴頭他可是不敢觸。
若是他一個人定然是不行,但是他有李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