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兩大世家的突然倒台,伍形易並不感到意外,他深深地明白,隻要略現破綻,那麼已經磨利了爪子的練鈞如便會趁勢進擊,就連自己也不例外。可是,對於那一支突然出現的神秘軍隊,他卻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忌憚,須知即便他在掌握絕對兵權的時候,也從未見過薑離調動這支軍隊,那麼,練鈞如又從哪裏得來的生力軍,亦或是說,他根本就是一直在裝傻?
陷入了憂慮之中的他立刻采取了動作,趁著練鈞如不在府中的機會,他隨便找了個借口去探訪孔懿,然而最終卻一無所獲。直到此刻,他方才對未來生出了一股不確定的感覺,盡管一向認為能夠在亂流中保全,能夠得到最後的勝利,但麵對種種奇奇怪怪的因素,他著實茫然了,是進,還是退?不管是當年的逼迫還是後來的借勢壓人,或者說是低調妥協,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目標,他能夠放棄那一切麼?
樸素的車駕在大街上疾馳而過,伍形易的目光無知無覺地從眾多行人臉上掠過,腦中仍在思考著自己的打算。突然,他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於此地的身影,頓時大訝,急匆匆地吩咐馭者停車。
盡管衣衫襤褸形容憔悴,但往日的貴胄生涯猶在,樊嘉自然是不屑於和那些市井小民為伍,可是,如今他身無分文,倘若憑借這一身行頭,別說見表弟薑如,就是想進興平君府恐怕也辦不到。畢竟,那位曾經失勢的中州王子已經位居太師之職,不是那麼容易求見的。
他正在躊躇為難的時候,後麵突然傳來了一個溫和有禮的聲音:“好久不見了,嘉公子!”樊嘉聞言大震,愕然回頭望去,隻見伍形易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幾步遠處,微微躬身一揖。見到這個曾經權傾一時的人物,他先是一喜,但臉色隨即就陰沉了下來,自己先和此人搭上關係,會不會造成不可避免的誤會?
“此地人多嘴雜,我們還是上車說話吧!”伍形易含笑點了點頭,虛手請道,“嘉公子要去的地方我清楚得很,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樊嘉如今已是落魄之身,思量片刻就咬咬牙打定了主意,上前幾步躍上了馬車,渾然不顧身後百姓的一陣驚歎。待伍形易上車之後,周圍的民眾頓時議論了起來,有的說樊嘉是他國落魄王孫,有的說是安家和張家兩家的餘孽,還有的則振振有辭地斷定他是王族後裔,一時之間,吵吵嚷嚷的聲音響徹了整條街道。
“世子,恕我直言,周國如今已經是長新君的天下,對你的看守也不可能不嚴密,你是如何脫出重圍的?”伍形易見樊嘉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便直言不諱地問道,“幽夫人行事向來頗有深意,難道是她……”
“不要再提那個女人了!”樊嘉再也忍不住心頭急怒,重重一拳打在了板壁上,“若非是她,父侯又怎會敗亡,長新君又怎麼能歸位?都是她害的……虧我還認她為母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夕之間從世子變為囚徒,而這一切,全都是拜那位王姬離幽所賜!“伍大人,你不必再問了,可否帶我去見我的表弟薑如?事到如今,我也隻有求他收留我了。”
“世子為何不先去見見陽平君?”伍形易心中暗歎,語氣卻仍舊輕鬆得很,“要知道陽平君才是如今中州實際的掌權者,而興平君隻不過擔了虛名而已。世子的名分乃是周侯當年親定,要奪回大位,自然就應當謁見天子,然而才能借兵,不是麼?”
樊嘉頓時一怔,心中自然大受震動,可是,經受了這一次的嚴酷打擊,他再也不是當年隻知風流的世子了,強烈的危機意識下,他感受到了朝局底下的重重暗流。中州天子明顯有重振王權的意思,而他要做的無疑和對方的意圖分道揚鑣,又怎麼可能借兵?退一萬步說,即使能夠打回周國,他到時也不過一個傀儡,既然如此,等對方找上門來豈不是更佳?
他微微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說,“多謝伍大人好意,我還是先去見見表弟再作計較。今日能夠得伍大人援手,樊嘉沒齒不忘!”
伍形易也不再多勸,如言將其送到了興平君府,隨即調頭前往王宮。張家和安家的敗亡著實太快了一些,動作也太蠢笨了,他不能不猜測,薑偃這位天子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想想也覺得好笑,自己當年把練鈞如當作傀儡,而練鈞如如今待薑偃也是如此,盡管形式有所不同,但實質卻是同樣的,這大概就是天理循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