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念霜的幾天,是石府上下格外辛苦的幾天。石卓清更是由於國事家事兩方麵操勞而迅速清減了下去,人瘦了一大圈,而且還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臉色蠟黃,眼圈烏青。於是,在石府二小姐石念露生日的前三天,尋人工程被迫全線叫停。當然大夫人自是傷心欲絕,卻也無法對自家老爺一蹶不振的精神狀況視而不見,隻能含淚放棄的接受了這個盡管殘酷,卻早已為眾人心知肚明的事實:三小姐石念霜,必是一別經年,也許很長時間以後,上演“縱使相逢應不識”的慟人場景。
念雪接受這一事實似要比母親快得多。她是這樣想的:與其痛惜失去的珍寶,倒還不如守住已有的財富。
不過當然,失去的珍寶還是要搶奪回來的。更何況,那個珍寶還是她的小妹念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念雪把恨刻在心裏,她相信自己,用不了十年,她定會將今日雙親的痛苦十倍加諸於那人身上。
五月十七,是石府二小姐石念露的七歲生日。往年的這一天,通常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的,如果念雪想起來就張羅兩個水煮雞蛋角廚房做好送去,有時還加上一杯新鮮的牛奶,這些東西在念露眼中就是極大改善生活的了,因為她平日吃到的東西,不是冷飯殘羹,就是稀飯鹹菜。連果腹尚還艱難,更別提營養和美味了。不到年節,便是半點葷腥都沾不到。不好再念雪的記性還是很好的,雖然比起念露,她還是與自己的親妹妹念霜更親近一些,而且也不大喜歡虛偽美豔的二娘,但她作為一個小姐姐,對二妹的關懷還是悉心備至的。
十五日清早,下朝回府的石卓清出人意料地踏進了二夫人居住的院落。其時汪音霞剛剛張羅好兩個人的早飯,碗筷尚未上桌,就見石卓清那久違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汪音霞閃過臉,眼眶中蒙了淺淺的濕。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到過這裏了?自從她跟他來到這石府,就被他不留情麵的丟在這裏。雖說一開始,是她耍手段欺騙了他,可是她心中期盼的,不過是一個明朗的未來啊。
雖然石念露並不是石卓清親生的女兒,但幾年來石卓清並不知道這一點。明裏暗裏,他多少還是有些記掛著這個女兒的。他對她的冷淡,隻是源於汪音霞最初的欺騙,而並不是他察覺到了什麼。也許念霜沒有失蹤,他還可以把才貌平平的念露視作空氣,但是人生就是這樣,石卓清疼愛的小女兒再也不能承歡膝下了,他也從中感受到了喪失天倫之痛,於是,他開始想,要做些什麼來補償另一個女兒念露。
“老爺,”汪音霞擦擦手,從爐灶間走出,來到石卓清麵前恭敬地行禮。像是從自己房裏看見他是很正常的一樣,她的眉目間仍是平靜的,絲毫不見什麼激動的神色起伏。“您房裏請。”她示意他進了院中唯一的還算上得了台麵的堂屋,請他上坐了。
石卓清倒是有些吃驚,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完全不同於早年那個囂張外露的張揚少婦,而是一個接玉蘭那樣的,賢良淑德的女子。時光在她的身上打磨去了突兀的棱角,削弱了她銳利的甚至是咄咄逼人的妖嬈。他滿意了,卻又有些懷念起那個年輕氣盛的美少婦來。唉,他這是怎麼了?怎麼淨想一些不打緊的事?揀重點說吧。
“露兒的生日快到了吧。”石卓清淡淡地說,讓人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是啊,隻有兩天了,快到了。”她緩緩回答,“今天都十五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露兒七歲了,也算是比較懂事了。她的聰慧照念雪雖是差了一點,可畢竟也是書香世家的小姐,目不識丁是不像話的。過完生日以後,就為她準備準備,讓她和念雪一起去書房和先生念書。”
“哦。”汪音霞點頭,她想這個問題也很久了,念露一定是要讀書的,她也要識文斷字,將來才能有個好歸宿。
“露兒的生辰,你這個做娘親的,可有什麼想法?”石卓清的話題一轉,又轉到念露的生日上來,“她畢竟是你親生的孩子。”
“老爺的意思是,今年要為露兒慶生?”汪音霞裝作不懂的樣子問,其實心裏已是樂開了花。嘴上卻是連連推卻,“老爺疼愛露兒,是露兒的福氣。隻是這孩子生性羞怯,比不得大小姐乖巧討喜,又粗鄙無知,怕是上不得台麵,讓老爺臉上無光啊。”
“無妨。我石家的小姐,怎會不懂待客之道?身為相門之女,念露和念雪是一樣的,即使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也要是六藝經傳皆通的才女。念雪與念露一般年紀,才情就已經是京城女子中數一數二的了。如今露兒大了,也要帶出來見人的,你隻說你的想法就好,其餘的不用多慮。”
“全憑老爺夫人做主。音霞出身貧賤,不曾有過什麼大見識,老爺說好就好,音霞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