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1 / 2)

轉眼炎炎夏日。我來到紫禁城整整一年了。

數月來,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我被卷進了曆史的洪流中,卻像一隻抓不到稻草的螞蟻,嗆得臉紅脖子粗。我知道福臨比我更累。他站在風口浪尖的頂端。所有的事情都圍著他轉。

豪格離開有些時日了。我以為蘇麻拉姑所預言的這一年的爭鬥已經以豪格的離開而結束。誰知道,更離譜的消息傳來了。

而我,怎麼都不願相信這個傳聞。

夜裏,北京城下了我記事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

為福臨掖好被角,取下勾簾金鉤,擺正皂靴,我望著明黃色的綢布窗簾悵然。我猜,裏麵的人兒必在瞪大雙眼,望著床頂發呆。

那個傳聞,福臨肯定知道的。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向我提過。

這讓我很害怕。我害怕,他憋在心裏久了,成心病;也害怕,他不願意和我分享心事。

窗紙又是一明一暗,隨即天際傳來轟隆雷聲,那浩大聲勢,仿佛老天爺是要把天地都震碎了。風很大,紅木窗被吹開又關上又吹開,即使是夏日,我還是冷得打了個寒顫,慌忙跑過去關窗。

窗台太高,試了幾次都夠不到。可我不想吵到福臨,沒有喊人,隻從一邊挪了小凳子,墊在腳下,這才勉強摸到。冷冽的雨水被大風刮進來,滿頭滿臉的打過來,我甚至睜不開眼。

我努力墊高腳跟,誰知凳子不穩,我又穿著花盆底,隻一個踉蹌,向前跌去,下意識地向後平衡,誰知道後仰又過了,正待摔下去,一雙有力的手把我托了起來,於是整個人跌進了那個人的懷抱。

凳子受傷般地跌倒,呻吟了幾聲。

我沒有回頭,心髒撲通撲通亂跳,我沒有回頭,可我知道他是誰。

福臨扶我站好,沒有說話,在我身後緊緊地環住了我。

連日來忐忑的心瞬間平複下來。——恐怕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一個小小動作、小小眼神都可以這麼輕易地讓我的心扶搖到萬裏高空或者跌落進萬丈深穀。

我返身,把頭深深埋進他胸口,緊緊抱住他——像窒息的人抓住最後的空氣一樣,那麼貪婪地感受著他的體溫和心跳。

紅木窗還在吱呀作響,仿佛在憤恨這個世界,雨水不時掃進我的脖頸,我卻無心再去管這些了。

“知道明天什麼日子嗎?”

“……”

“惜兒,明天,就足足滿一年了——咱們相識的日子。”

“皇上……”

“當年,我沒查出你的身世,也一直不知道你的生辰,可一個人怎麼能一輩子不過生辰呢。就當那天是你重新來到這個世上活一遭,就當明天是你的生日,咱們好好辦一場,好不好?”

“好。”

“你怎麼哭了?你覺得不好嗎?”他緊張地問。

我哽咽道:“好,您說好,怎麼著都好。”

我抱他抱得更緊了。

我的福臨,我的天。

次日,福臨竟親自到了我們的住處來。

毛毛先是‘汪汪’叫了兩聲,隨即興奮地跟他鬧成一團,直到博果爾到來,它才換個折磨的對象。

“皇兄傳話說,今兒個咱們何惜辦生辰,我可不敢差這份子!”說完,命小太監馮銓把禮品送上,自顧自地向福臨請安去了。福臨笑說今天不必拘禮。這話,他方才也對吳諳達、李達、西兒和秋雯說了。

把不相幹人等請出去,隻餘下平日裏和我處得好的,也不過我們六人。福臨看我對馮銓客氣,又想當日是他送毛毛過來的,如今毛毛都留下來用飯了,也便留他用飯。馮銓不顧攔阻連連磕頭,隻道是幾輩子積來的福分。如此,我們七人一犬,在紫禁城用了一餐平等的午膳——起碼場麵上如此。馮銓事後多次謝過我。

我不住給福臨夾菜,博果爾嬉皮道:“惜兒對皇帝哥哥真好,博果爾都嫉妒了呢。”

福臨笑道:“這便堵心了?那你可小心了,以後多的是堵心的時候!”

我暗暗紅了臉頰,夾了一塊年糕塞住了博果爾的嘴。眾人各自心照不宣地抿嘴微笑。博果爾則嬉笑著把年糕吞了下去。

福臨在我耳邊輕聲道:“以後每年的今天,除了禮物之外,我都答應你一個條件——隻要我辦得到。今年,你的願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