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九年初春,正是定王胥於修揮兵北上,結束了長達七年的分裂割據,一統尚乾國。三日後將舉辦新王登基大典,這些日子從京都洛城至邊緣小鎮都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聽說今日定王會於城北迎接北征歸來的安國公,好想一睹定王的風采。”洛城大街的茶樓上一群官家小姐圍坐著。
“定王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豈是我等能夠肖想的。”黃衣女子歎了一口氣:“更何況,天下皆知,定王對定王妃一往情深,當時北顧亭外定王與王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羨煞多少怨偶”。
身邊的粉裙少女的也不禁暗了神色,不滿地嘟囔著:“定王妃不是已經死了嘛,一個死人定王竟然還要追封她為元德皇後。”
黃衣女子連忙捂住粉裙少女的嘴:“這些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可是要惹禍端的,哎……定王對待糟糠之妻如此,也真是鍾情之人。”
——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料峭,樹上的嫩芽依稀可見,隻有滿樹的紅梅仿佛不知春困為何物的孩童的笑容般,綻放得火紅熱烈。更加襯地皇宮一派肅穆莊嚴。
皇宮的一處不起眼的廢院裏,一個消瘦的身影半倚著欄杆,鎏金深紫的漆早已經從欄杆剝落,露出暗紅的樁紋。一隻纖長的素手從青墨如玉的絲質寬袖口中探出,指尖緩緩地劃過不規則的紋路,那般地不經意,那般地哀傷,即使被翹起地刺尖戳破了肌膚,冒出鮮紅血珠也毫無察覺。
如今,在這廢院中的正是即將被追封為元德皇後,曾經的定王妃:溫又珊
“王妃,你這又是何苦呢?”一旁的榕玉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握過那支素手,兩眼一紅,不禁暈出了朦朧的水霧。
“榕玉,我沒事,今天晚上你不用陪我了,早點去休息吧。”溫又珊看著逐漸暗淡的天邊,夕陽已經完全被遠方朦朧的山巒所淹沒。
——
今夜是登基大典之夜,想必是十分熱鬧的吧,此時後宮的廢院裏,相比之下有些冷清。
殿內隻點了一盞燭火,被風吹的有些忽明忽暗,睡榻上有個瘦弱的身體,溫又珊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沒有動過了,空洞的眼神似乎盯著天花板。
突然,睡榻上的人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轉身坐了起來,緩緩地走向大殿中央,停住。長袖一拋,一條白綾跨過梁柱,女子不緊不慢地打了個結。
溫又珊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境,是解脫了嗎?可為什麼還那麼痛?
還記得大約一周前,宛楓院的涼亭中,他背對著她而立,正是她的夫君:定王胥於修,溫又珊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不說話。兩人之間是死氣沉沉的寂靜。
“這是她最喜愛的庭院。”胥於修終於打破了長久的沉默,淡淡的說道。
溫又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良久之後,輕輕嗯了一聲。
“定王,又珊最後懇求您一件事”終於是下定了決心,溫又珊說道:“再過一周便是登基大典,臣妾希望您明日對外宣布——”
深吸了一口氣,溫又珊繼續說道:“宣布定王妃溫又珊因病去世,而臣妾將會搬去後宮的廢院,永遠不踏出一步,還希望您成全。”
“還有……給榕玉找個好人家嫁了。”
胥於修的背影略微一僵,已經習慣了她溫柔地喚我夫君,嘴唇噙著淡淡地微笑,如今她卻叫我定王。
雖然早料到在雲瑤死的那一刻,一切鏡花水月都會破碎,他和又珊終歸是沒有勇氣再麵對彼此,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生活下去了。嗬,我管不著自己的心,卻同時傷害了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和我最愛的人。
既然這樣……對於彼此來說,未免不是個好的選擇。
“一切吃穿用度我會讓下人一分不少的送過去的。”背對著溫又珊的身影絲毫仍然沒有轉過來。
這是答應了吧?溫又珊最後看了眼那背影,轉身決絕地離開了宛楓院。
一聲烏鴉叫打破了寂靜,冷宮中的溫又珊從回憶中驚醒。罷了,罷了還想這些幹什麼?溫又珊緩緩地閉上眼睛,伴隨著哐當一聲凳子倒地的聲音,一股陰冷的風吹滅了殿中那唯一的燭火。
——
溫又珊感覺自己仿佛在黑暗之中漂浮了很久很久,終於落到了一個什麼地方,漸漸周圍似乎有了些光亮,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大片鮮紅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