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翡(1 / 3)

楔子

陽春,三月,揚州。

依稀記得揚州城外有一棵長的很好的桃樹。每年一到陽光初現,柳絮兒初綻的時候,那光禿禿的樹枝上就會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粉紅點點,再隔幾日,那些點點就可以蔓延成一種奇特的紅色。先開始是末梢,然後就是枝幹,到了最後就是整個樹冠,都彌漫著那種奇特的紅色。

紅色??

是的,紅的就好象是離別的人眼裏流出的血淚。桃花樹下,一對青年男女,仿佛離別。

“秋哥,你一定要走麼?”女孩子的聲音充滿了不舍,但那樣的情形下,又怎能用一個“不舍”就能形容呢?

“是的,這個江湖大的實在是超乎我們的想象,我為什麼一直要留在這裏,過一輩子平靜的日子呢?”少年的聲音充滿渴望與好奇——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對江湖冒險的渴望。

每個正值青年的少年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女孩子突然哽咽了。

“我知道這會苦了你,但是我們都應該忍耐,萍兒啊,你要相信,當我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時候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少年的聲音突然溫柔了下來。

口頭上的婚約,口頭上的承諾。這也是血性男兒經常做的事。

“萍兒自然是相信你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隨即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方絲巾,上麵繡了一雙並蒂雙蓮,顏色紅的就好象是那桃花一樣。“秋哥……在外要小心,不要忘記萍兒……萍兒一直在等你回來……”

少女的眼睛紅了,握著絲巾的柔荑也微微的顫抖。

很難想象那樣的畫麵,相信接過絲巾的那隻手也是在顫抖的。

接下來他們說了什麼,很難聽見了,風的聲音大得足夠把他們的對話都吹散了,聽不見,隻可在風聲中體會那中離別的濃濃情意。

血翡

阿嵐坐在樹上。

雖然已經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但他仍舊微微的挪了挪身子,連眼睛都沒有張開,隻是純粹慵懶的在享受著這午後難得的清閑。

說實在的,他實在是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嗜好,但他現在若是貿然現身,引起的尷尬可不止他一人的。既然這樣,何不順其自然呢?

其實阿嵐並不懶,可這幾天他總是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甚至連精神都顯得有些恍惚,做事的時候經常會莫名的失神,而到了晚上,更是翻覆難寢,有的時候還會給噩夢驚醒。

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阿嵐歎了口氣,微微的活動了一下筋骨,使得他不至於肌肉僵硬而摔到樹下去。他伸手輕輕理了一下遮眼的額發,抬起了琥珀色的明眸,仿佛是很無奈的凝望著滿樹冠的嫣紅……

“年輕人啊,哪裏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江湖!”他輕歎,在心裏歎息了不止一次。

樹下的少年這次一走,誰知道是凶是吉?或許揚名立萬,或許回來的隻有他的屍首,再或許當他已經在外流浪太過疲憊時,偶爾走到這裏的時候,是不是還有一個叫“萍兒”的癡心女子在桃花樹下滿心期待的對他說“歡迎回家啊”。

沒人能知道!

這樣的複雜心理隻有真正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人才會明白。或許真的當他們累了的時候才會想到家,想到曾經許諾過的女孩,可即使回來,一切的一切還會像他離開時的那樣嗎?

依舊對他們微笑的,大概隻有這些無情的桃花。

阿嵐突然伸了個懶腰,縱身而下,腳步輕盈的落在地上,身法輕巧的就像一隻靈巧的貓。他慌慌張張的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花瓣,然後便向城中跑去。

這個時候大概是未時左右,城中大大小小的菜販子多半已經準備收攤了,而這時候正是酒樓生意最清淡的時候,也是酒樓的廚房忙著準備晚上膳食的時候。

“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阿嵐對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人微笑道。

“你終於回來啦?”那中年人沒抬頭,依舊專心的看著帳簿,仿佛這帳簿上的鬼畫符都要比他好看很多。阿嵐自然是聽的出他把“終於”那兩個字咬的很重,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又道:“既然有那麼多帳目要清,我可不麻煩掌櫃啦!”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快去做事!”中年人也終於抬起頭微微的皺了下眉頭,但看著阿嵐那一臉無賴的笑容,渾身仿佛頓時便不自然起來,終於把手揮了揮,道:“你要是什麼時候手有嘴巴這麼勤快就好了!”

阿嵐偷偷的吐吐舌頭,便向堂內走去。

“阿嵐!!你又偷懶了是不是!”

聽到這聲音,阿嵐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剛打算拔腿就溜,可惜就是慢了那麼一點點,一隻白皙可人的纖手已經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衣領。

“膽小鬼!!!”那聲音接著道,“你逃什麼,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我沒逃啊……”阿嵐若無其事的走著,可那拉著他的人就苦多了,生生給他拖出去一丈。

“你!哎喲!”

不知道是阿嵐的力氣大了些,還是那人的身型過於纖巧,隻聽見“咚”的一聲,拉著阿嵐衣領的人給絆了一跤,現在正坐在地上揉著腿呢。

“小鈴鐺!沒事吧?”阿嵐回頭一見,頓時便慌了神,忙低下身去拉她。

“哼!”隻見這名喚小鈴鐺的清美少女突然出手,輕輕的給了阿嵐一巴掌,倒是給阿嵐打的莫名其妙。

“喂,小姐你也太野蠻了吧!”阿嵐一臉無辜的揉揉被打紅的臉,可小鈴鐺卻瞪著他,然後一字一句地道:“你這幾天到底怎麼了,自從那天你把我丟失的鈴鐺找回來的時候,你就開始不對勁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阿嵐的表情仿佛突然凝固了一下,但這種表情立刻煙消雲散,他馬上以最自然的微笑對小鈴鐺道:“我沒事啊,就是最近活太多了,喂,到底有誰不知道你家開的‘揚州輕幔’是揚州城裏最好的酒家?最近天氣已經開始轉暖,生意好本是好事,可是你那老爹沒事就要多派我工作,搞的我睡眠不足,這不是隻有乘午後人少一點才偷偷的補一下?”

“是嗎?”小鈴鐺狐疑地眨眨眼,又道,“你不是騙我的吧?每次你一有事你都不和我說,真是不夠意思!”

“喂喂喂……女孩子說話怎麼可以這麼沒有水平?”阿嵐乘機調侃道,小鈴鐺卻不買帳似的,跺了跺腳,微微嗔道:“我哪有!你才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好啦好啦,祖宗們!你們是不是嫌我的事還不夠多的,還在這裏打情罵悄!還不快去招呼客人!”那掌櫃冷不防的冒出一句,嚇了阿嵐和小鈴鐺一大跳!他忙說:“我們哪有!掌櫃你也不看看現在哪有什麼客人啊,這會兒明明是最閑的時候。”

“放屁!你眼睛瞎了嗎?誰說現在沒客人?”掌櫃隨手便抄起一個物體向阿嵐那混小子打去,可阿嵐隨手一接,那物體便穩穩的落在他的手裏。

“拜托!掌櫃的,你可不可以換一個東西丟我,每次都是這快破抹布!”阿嵐微微抱怨道,把那抹布隨手丟到一張桌子上。

“好啊,你小子下次要再耍貧嘴,我就換個墨硯來丟你!”掌櫃的吹吹胡須,又道,“樓上還有一些客人不好對付,你快去招呼一下。”說罷便低下頭,不再理他了。

這時的阿嵐正感到茫然,小鈴鐺突然輕輕拉了拉他的一袖,輕聲道:“樓上的人剛來一會兒,也不像是吃飯的,阿爹說可能是來尋事,或是找人滋事的,正想辦法打發他們,可是那群人看樣子卻不好對付,很可能身上帶著家夥,你可要小心點!”

“不會吧?那麼嚴重?我看我還是不要去了。”阿嵐誇張的叫了出來,掌櫃忙抬頭,對小鈴鐺斥道:“丫頭!胡說什麼,快去一趟文風軒,把阿爹早上托人訂的一刀宣紙取回來!”

“哦……”小鈴鐺應了一聲,然後給他使了個眼色,極不情願的走出了“揚州輕幔”。支走了小鈴鐺,掌櫃才輕咳了一聲,道:“樓上的看樣子是要找那個穿白衣的女子滋事,你小心應付……”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幾乎隻有他和阿嵐聽的見,阿嵐看掌櫃的樣子相當嚴肅,知道掌櫃的也是為了他好,剛想說點什麼,隻聽見掌櫃大聲喊道:“你這臭小子!還不快上樓招待客人!你是不是不想在這裏幹了?”

“是是是……”阿嵐也極不情願的應了一聲,雖然他知道掌櫃這話是說給樓上的聽的,可他聽了究竟還是有點不舒服的。

掌櫃沒有說錯,樓上的情況確實很凝重,殺氣強的幾乎使人窒息,光是那種壓迫感就使一般人難以忍受了,是以這樣的狀況是沒有人敢去和他們說話的。

阿嵐上樓的時候隻看見一個穿白衣的背影,而周圍的桌子卻坐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們仿佛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隻是身上的穿戴卻是清一色的青衣皂褲,而且從他們的眼裏可以看出有很重的戾氣,大多數的人都是太陽穴微凸,阿嵐早先就聽說過內功不弱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現在才是看得真真的,況且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