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下旬的一個晴朗的早上,北京中關村某電子城的正門口,一個青年正蹲在台階上的陰涼處抽煙。
此人上身穿橫條文翻領T恤,下著淺藍色牛仔褲,腳上趿拉著一雙人字拖;身材修長,留著自然卷曲的及肩長發;鼻型有點狡詐,大概是因為鷹勾的緣故;嘴唇稍稍有些厚,兩隻耳朵支支楞楞的;單從這幾個部位來看,也就算是個中等相貌,可他偏偏又生了一副極好看的眉眼,說俊眉朗目也不為過,眼神中還有種難得一見的清澈;所以綜合起來評價的話,也不失為一個英俊的小帥哥。
他叫李東澤,是距離京城五十公裏開外的一所高校即將畢業的學生,今天來這裏是陪女朋友修電腦的。
如果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叼著煙卷,貌似閑散的年輕人,眉宇間卻隱隱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愁。
他的確正在被一件煩心事困擾著,一個星期前,他的姐姐打電話來告訴他,畢業後的工作已經有了著落!
姐姐軟磨硬泡了半年多,終於說動了在市財政局擔任要職的婆婆幫東澤在市人大謀了份文書的工作,雖然不算正規編製,但好在工作清閑,待遇也不錯,表現好的話,一兩年之內就有希望轉正。
在這件事情上,東澤的父母也沒少下本錢,做老人的大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份穩定而又體麵的工作,所以,為了打通關節,他們幾乎不遺餘力的用光了自己的所有積蓄。
姐姐不了解東澤在學校的情況,以為他馬上就要畢業,又有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當然是件喜事,便迫不及待地通知了他。
沒想到這本應令人振奮的消息卻讓東澤犯了愁,因為他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個因打架鬥毆而留校查看的處分,能不能畢業還兩說;政府機關最看重的就是檔案的清白,這種不良紀錄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所以一直向家人隱瞞著這一情況的東澤,有點啞巴吃黃連的意味。
關於這份工作的機會是否出現在政府機關,老實說,李東澤並不在意,他不是個在仕途上有野心的人;不過家裏人已經為自己的事付出了這麼多,他又怎麼好意思讓她們失望呢?父母年事已高,萬一出現什麼狀況,後果難以想象。
東澤也曾經為此做出過努力,提著貴重的禮物登門拜訪了學校的政教處主任劉明揚;希望他網開一麵,撤銷處分,讓自己能夠順利畢業;可惜那次遊說的效果並不成功,劉明揚是校方年初剛剛提拔起來實權派人物,新官嘛,總要做出一番正氣凜然的姿態,他嚴詞拒絕了東澤的要求,說要公事公辦。
東澤隻好又找了一向對自己不錯的輔導員張老師為自己說和,一番努力下來,張老師對他說:“兩條路,一條是帶著處分畢業;另一條是處分撤銷,不過畢業證要晚發一年。”張老師確實已經盡力了,可惜這兩條路都不是東澤最想要的;明年?黃瓜菜都涼了!這樣的工作,別人打破腦袋往裏擠,誰還會給他留著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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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六月的最後幾天已經開始熱浪翻騰,電子城前麵人流車流交錯彙集,自然和人造的一股股濁氣撲麵而來,即使是蹲在陰涼裏的東澤也有些不堪忍受了;看著大門前停著的一溜三輪板車和穿著很不講究的那些蹬車人,他不覺皺了皺眉頭,心想趕緊抽完煙,到裏麵吹冷氣去。
正當他要把手上燃燒至最後一公分的煙頭放到嘴邊的時候,半空中突然間炸響了一記驚雷,“轟隆隆”的聲勢極為駭異,連一向自詡膽大的李東澤也由於毫無防備而嚇了一哆嗦,手裏的煙頭不慎落在了地上。
李東澤抬起頭看了看天,晴朗的天空中沒有半片雲彩,實在搞不懂這雷聲出自何處?再低頭看看地上的人群,也都是一幅渾然不覺得樣子,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怪了,如此振聾發聵摧枯拉朽的一記暴雷,難道隻有他一個人覺察到?正當他充滿疑惑的四下觀望之時,忽然發現一張熟悉的麵孔從街對麵忽忽悠悠地飄了過來,東澤連忙凝神一看,竟然是他媽!
東澤媽手裏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一邊躲避來往的車輛,一邊努力穿越著馬路。李東澤“噌”的一下從地上跳起,衝下台階站在路邊恭迎老媽,嘴裏還不住的高喊:“注意車,注意車!小心,小心!”
好不容易等老媽來到近前,東澤急忙扶住,有些責怪地說道:“您怎麼來了,也不和我打聲招呼,我好過去接您。”說完又轉頭去看老媽懷裏的孩子,這孩子生的唇紅齒白,小臉胖乎乎的,煞是可愛。東澤忍不住用右手的食指刮了刮孩子的臉蛋,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大哥,你說啥呢?”一個陌生的嗓音響起,完全不像老媽的聲音,東澤覺得奇怪,扭頭一看,卻驚訝地發現這抱著孩子的那裏是他媽,分明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陌生中年婦女!這女人左右臉蛋上各掛著一塊高原紅,穿一身藍色土布衣褲,腳上蹬著一雙老布鞋,正呲著一嘴黃牙笑嗬嗬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