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深深淺淺的桔梗花。
永遠隻是蒙蒙的,那些紛紛揚揚的花瓣,盛開又衰敗過誰的愛情,隻有飛散,墜落,然後,湮沒。
水族的狩獵場,冰封一般的沉寂,空曠而遼遠,寂寞而蕭條。他們,水族和月族的族人們就那麽對峙著,沉默,呼吸都似乎被冰封在了這個冷漠的冬季——除了不大懂事的小狼崽兒——目光是如出一轍的淡定,一如腳下的皚皚白雪,平靜得找不到絲毫雜質——除了,深埋眼底的,熾熱的,掩飾不住的,殺氣。
這,究竟是狩獵,還是圍殲?
我們,真的要,這樣,永世為敵嗎?
藍讓痛苦的閉上眼睛,發出一聲長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要說給誰聽。風卷起雪沫,也揚起他銀白色的皮毛,發出瑟瑟的聲響,在這一個微涼的黎明,有淡淡的感傷。
毛茸茸的小狼崽兒正叼著骨頭打著滾兒,白繡回頭看著它,小家夥嘀咕著玩兒得全神貫注,似乎絲毫感受不到身邊的肅殺。母狼舔舔不安分的孩子白白的,軟軟的毛,努力想使他安靜些,小家夥抖了抖腦袋,眯著眼睛撒嬌的叫起來。
那根骨頭“骨碌碌”滾了起來,小狼崽兒著急的追在它後麵尖聲叫著,骨頭滾過開滿紫色桔梗的族界,終於被石頭絆住,停了下來。小狼崽兒爪子在地上按了按,急急忙忙的一撲,抱著骨頭摔倒在水族侍衛狄謀馬前。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擅闖族界,”狄謀冷冷一笑,“小東西,本公子來送你一程。”長箭拉扯著風聲呼嘯而過,帶著刺耳的撕裂聲落在雪原上,旋即寂靜無聲。狄謀麵色鐵青的看向射出的箭,箭杆被另一支長箭穿過,裂成兩半。“是誰在和我作對?”狄謀的怒吼在一片沉寂中竟有說不出的詭異。
“殺這個小東西,謀侍衛何必親自動手?在下代勞就好了。”狄策輕輕撿起半截斷裂的箭杆,對狄謀淡淡一笑,“你說呢,謀侍衛?”
狄謀冷冷的笑了笑,悶悶的哼了一聲,將手中的弓扔給狄策,調轉馬頭,讓出一條路來。
狄策慢慢舉起硬弓,挽弓引弦,他閉上雙眼,默默祈禱,這一次我不瞄準,狼崽兒啊,你逃吧。
長箭裹挾風聲,狄策意外的聽到皮毛撕裂的聲音。身後一片歡呼雀躍。他抬頭,長箭射出一片斑駁;應聲而倒的,不再是天真的狼崽兒;倒在他馬前的這一匹狼,正直視著他。她的眸子極淡,是淺淺的銀白色,迷離著紫色的霧氣,像是朦朧而恍惚的漩渦。她從從容容的,正視著他深藍色的眼睛。他驚詫於她目光的直率和憂鬱,絲毫沒有困獸所慣有的那種驚惶。她很淡定的——雖然她是一匹狼——他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分明的感到那雙淺淺的眸子裏似乎有的笑。
他突然一怔…
“狄策…”身後,一個聲音關切的問著他。
狄策怔怔的應道:“是,路易殿下。”卻並沒有回頭,而是翻身下馬,靜靜的向她走去。
路易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是,翻身,下馬。
狄策一步一步向前,步子踩進雪裏,有沙沙的聲響,像竊竊私語,同時又令所有的竊竊私語都突然中斷——
廣袤的雪原上,她,是一匹狼,臥在血泊裏;而他,是射傷她的侍衛,則沉默的,走向她。出鞘的長劍斬斷了無際的皚皚的白,她灑在地上的血,那些銀白色的液體迅速與雪溶為一體,七分詭異。
他的劍冷冷的對著她的喉,他看到,她靜靜垂下了睫毛,眼角滑落一滴小小的,銀色的淚。
狄策的劍輕輕的落在了地上。金屬和土壤碰撞的時候,居然也是寂靜無聲的。
他單膝跪倒在她麵前。
默默撕下半幅衣襟,係在她被羽箭射傷的腳爪上,抱起她,輕輕撫撫她柔軟的皮毛:“是你救了小家夥的…我知道的…你要小心一點,”他用耳語般的聲音對她說,又急促的補上一句,“我相信你聽得到的。”靜靜地抱著她,走過那道盛開著桔梗花的族界,把她輕輕放在藍讓身邊,然後響亮的吹了聲口哨,躍上了坐騎。
狼王藍讓銀白色的眸子掃過他的背影,他的戰馬,他的長劍,似乎要把他裝在眼睛中帶走。良久,他仰天長嗥,率領他的狼群,消失在無盡的雪幕中。
路易沉重的拍了拍狄策的肩,狄策寞然回頭,目光中似乎有千世的無奈。
王的宮殿內,藍讓輕輕解下那半幅藍色的衣襟,凝視著她的傷:“繡兒,你何必…”他默默地重新包紮了傷口,問道:“繡兒,你還好吧?”
白繡抬起頭,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
藍讓扔下手裏的衣襟,在白繡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無聲的走出房間。關上房門,白繡靜靜地撿起那塊衣襟,把它收進袖口,信步出了房門。
你好好想清楚吧。
海棠…
又下雪了…
對峙,又是這樣的肅殺。
好好想清楚…
天空的顏色很暗淡,雪花紛揚,盤旋,又消散,呼吸似乎在寒冷中被凍結,除了寂寞,隻有肅殺。
好好想清楚…
“你還好吧?別擔心海棠,她一定會沒事的,歐洛,放心吧。”連諾走過來拍了拍歐洛的肩膀。歐洛回頭勉強笑了一下:“但願如此吧。”
海棠…
究竟要怎麽辦?
胸前透明吊墜裏淡淡粉色的海棠花瓣,隱隱約約的散發出熟悉的香味…
“隻有你殺了連諾,海棠才會活著回來…別妄想你們聯手打敗我就可以救出海棠…我早就已經把她藏起來了…藏在了一個你們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殺了我,你就永遠見不到你的海棠了…隻要…隻要殺了他…殺了連諾…海棠就會回來了…就會回來了…你好好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