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錯置的年代(1 / 3)

穿著入時的一對情侶親密地坐在渡船上。

船緩緩行在碧綠的平江河道,劃船的渡娘頭發包在花頭巾裏,脖子圍上一條花格子圍巾,身體以厚重棉襖,棉褲裹著,麻布手套不緊不鬆握住木槳,僅露出一張福態圓潤的臉,臉因為日曬明顯泛紅,底層的膚色黝黑,無疑是長年在外搖船載客的結果。

渡娘麵朝外唱著船歌,身體隨著旋律前後擺動,歌聲婉轉動聽。

河道左岸,一隻躺在窗邊酣睡的白貓,聽到歌聲,眼睛不張,豎起耳朵聆聽。

聽到動聽處,放棄飽餐一頓的好夢,拱起背脊,伸了懶腰,張大嘴,拉長,舌頭卷了卷,打上一個大哈欠,優雅端坐著,美麗如琥珀的貓眼盯著渡娘,頭隨著渡船慢慢移動,儼然是陶醉在音樂裏的愛樂者,依依不舍望著心儀的女伶遠去。

明明是情侶要求,承諾會多付小費,渡娘才賣力演唱,兩個人卻充耳未聞,身子膩歪在一塊,你親我,我親你的,臉貼著臉,男的舉著一根與江南水鄉格格不入,偏偏到處皆是的自拍棒,挑選最佳角度,用手機拍下兩人愛的見證。

渡娘不以為意,一曲終了,安靜盡責將客人送往目的地。

「咋不唱了,挺有意思。」

頭發用發蠟往上抓,如同一隻刺蝟的男人,不滿渡娘未經他同意,擅自停止歌聲。

「大嬸妳放心,我老公可有錢了,肯定說話算話,妳接著唱,少不了妳的。」

染著酒紅色長發,濃妝,眼睛大如鹿,瞳孔湛藍,模樣好似外國娃娃,卻絕對是本國人,莫約二十三、四的年輕小姐,嬌嫩嫩吹捧年紀比自己長上十來歲,事業有成的男朋友。

「一千夠了吧。」

為了在女朋友麵前表現,男人從口袋掏出一大迭鈔票,點了一千元整,彎著腰,小心在搖晃船身上走了幾步,將錢塞進渡娘手裏。

「這怎麼好意思,我就是怕唱得不好,擾了兩位恩愛,既然你們不嫌棄,我馬上接著唱。」

渡娘笑開了臉,緊握著錢,搬出拿手絕活,沒一會兒悅耳的歌聲又在河道上繚繞,盡管說要聽曲的人兒,已經擁吻在一起,再容不下其他。

過了好一會兒,船終於靠岸,在年輕小姐整理淩亂的秀發、衣服,補妝上口紅時,男人站在船頭和渡娘閑聊。

「船劃得很穩,歌唱得也不賴,回去我告訴朋友,叫他們來蘇州玩都雇妳的船。」

渡娘曉得男人純粹是為了女朋友爭取時間,也不在乎真假,反正錢到手了,看在豐厚小費的份上,男人說什麼是什麼。

顧客永遠是對的,大方的顧客更是皇帝。

「謝謝老板關照。」

恭敬地向男人鞠躬道謝。

「聽說前麵有間茶樓賣的茶挺講究,氣氛也好,叫什麼名字來著?」

男人一時想不起茶館名稱。

「我朋友說賣茶的是個小姑娘,十七、八歲粉粉嫩嫩的,總穿旗袍替客人泡茶,怪有味道的。」

剛摟著一個,這邊又想著另一個,渡娘在心裏嘖嘖地說了一聲:「男人啊。」

「老板說的是望相思吧,老板娘女兒今年才剛考上大學,沒課的時候都是她在款待客人,也會客串來上幾段談評,要喝碧螺春、體驗蘇州慢去她們家就對了,價錢是貴了點,不過地道,一分錢一分貨。」

渡娘熱誠地推薦茶館,如果心細點,會聽出她語氣帶著幾許欷噓。

男人顯然不是聽得出弦外之音的雅客,眼睛放亮專注在剛畢業,正鮮嫩的年輕女孩。

想著朋友說的,不但是柔情似水,模樣身段個個超目標江南女孩,沉浸在想象與期待中,脫口將朋友的話說出:「茶是嚇煞人香,人是嚇煞人美。」在腦裏對那不曾謀麵的女孩,進行了一場思想上的褻瀆。

「說什麼呢?」

女朋友沒聽見男人說的話,單從他的表情嗅出了不對勁,飄著醋味問。

「問茶館地址唄,妳又不是不曉得阿龐這個人做事不靠譜,還是問當地人可靠點。」

男人睜著眼說瞎話。

「從這上岸,往左走大概二十米就到了,招牌就掛在那呢。」

渡娘配合地遙指掛在不遠處,刻篆在大紅木牌的望相思茶館招牌。

因為這份識趣,船離岸時渡娘又從男人手裏賺到一百塊錢。

年輕小姐挽著男人的手漫步在古色古香的河岸邊,駐足在左右懸吊八角宮燈茶館前。

男人推開茶館的門,麵前是一架充作影壁用的屏風,屏風上的景色是奇石林立的靈岩山,山景用絲線繡成,繡工是正統蘇州雙麵繡,山水留白處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