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的一聲,莊小義的頭撞向座位右側的玻璃上,發出悶悶的響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用手摸了一下玻璃,完好無損。他的心才放下。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現在的時間。已是晚上八上九點。他此時正坐在一輛開往運都市的豪華大巴裏。莊小義透過車窗向外望去,遠處的廠房一個挨著一個,向天邊延伸。廠房裏的模糊走動的身影在莊小義的眼球裏蕩過,緊接著又跳出相鄰廠房裏燈下忙碌的身影。
這樣的場景在莊小義的家鄉是看不到的,在他所生活二十二年的家鄉,這個時間段非常安靜,從他家裏出發,向前走一裏也不一定碰到個人影,雖然也會看到燈光,但很稀疏,和眼前這片連成一片直到天際的燈光有天壤之別。
莊小義望著車窗外已經連成一片的樓房群,腦子產生一陣炫暈,一種空間的錯覺將自已的身體撕裂,三十多個小時前他還走在充滿青草與泥土氣味的小道上,現在卻置身在中國最繁榮忙碌的大經濟圈內。巨大的反差除了讓他炫暈之外,還有迷茫、慌亂和害怕。他現在如一隻剛從獵人槍下逃脫的兔子,潛伏的草叢裏,機警的辯別著四周的動靜,似乎稍有一些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的心從胸口跳出來。
在他前麵坐著一對男女,男的很胖,女的很瘦。兩個人用莊小義聽不懂的方言在小聲的嘰喳。莊小義雖然聽不懂,但仍然好奇的想從二人的肢體動作中判斷出二人說話的內容。
那個男的拍了一下女的肩膀,然後在其耳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麼,女的大笑。男的然後站起來,向車廂後麵走去。莊小義的眼神跟著男人的步伐望去,見那男的走到距莊小義身後四米的地方停下,接著下了台階,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難道車上有廁所”?莊小義感到一陣的新奇。身體上也不覺有了尿意。他這時突然想起,自已已有二十多小時沒尿了。他坐的那趟列車擠的要命。途中根本沒有上廁所的機會。等到了終點站天已變黑,他在車站廣場外被巨大的人流向前裹去。當身體稍有自由的空間,他四下張望,以前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城市景色出現在眼前。他不是沒去過城市,隻是從沒到過這麼大的城市。從那一瞬間開始,他就開始迷茫。這種迷茫讓他忘記尿意。他漫無目的跟著人流向前走著,直到一輛接一輛的大巴車出現在他周圍,他才意識到,自已已經處在鐵路客運站旁邊的長途汽車站。幾乎中國所有的鐵路客運站旁邊都設有客氣汽車站,想不到這個城市也是。這讓莊小義找到了一些自我的感覺。
他竭力讓自已不因為眼前的陌生雜亂而產生的陌生感導致自已的大腦胡思亂想,將思維重新拉回到現實。他的目的地是運都市。自已在省火車站也曾有過現在這樣的迷茫,當時他有兩個選擇,要不去上海,要不去運都。後來他決定自已去運都,因為他在電視上聽過上海人說上海話,語速很快也很不容易聽懂。盡管他對運都市也是一無所知,但他知道這是一個移民城市,大家基本以說普通話為標準,這是莊小義來運都市的很重要理由之一。
大巴前玻璃所標的城際之間名稱讓他很快找到了開往運都市的客車,而售票點就在他的旁邊,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售票員扯著嗓門大喊道:“再在十分鍾,去運都市的車就要開,坐車的快一點”。就這樣,這座省會城市還沒有讓他仔細回味,他又開始了新的出發。
莊小義一直注視在列車上消失的那個男子,幾分鍾後,他見那個男人又出現在台階上,搓著手並如釋重負的回到自已的座位上,接著依然與女的用方言小聲的說笑。莊小義不覺尿意更濃,憋的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向車廂後麵走去。到了台階上麵,他好奇的打量著。台階右側是一個長方形鋁合金封閉的空間。正衝著台階那一麵中間右側還有一個把手。莊小義斷定這肯定是一間廁所,這讓他的尿意更急。他下了台階,手搭在把手上,輕輕的用力,然後推了一下,門沒有開。小義臉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他又晃了晃把手,又一推,門依然沒有開。小義抬頭向車廂兩側偷望了一見,見與廁所對麵的座位上有一個男的似乎在望著他,又似乎不是。這讓他感到一陣的窘迫。他又推了幾下,門依然沒有開。小義臉上的汗滴到了鞋子上,他決定放棄。剛才所生出的尿意此時也忽然不見,隻不過他此時已無感覺。
莊小義逃也似的溜回座位上,腦子奇怪的想道:“為什麼這個門我打不開,自那個男人進去後還沒有人進去過這個廁所,他打開我怎麼打不開”?他想了十幾分鍾,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不懂打開廁所門的方法。他現在又無意向前麵的那個男人討教這件事情。所以,這事最後不了了之。他又向外望去,車窗外遠處的廠房和燈光仍然沒有盡頭的意思。這時,列車上一個聲音響起:“乘客朋友們,前麵就是運都市關口,要對進入運都市邊防證進行例行檢查,先請大家下車,等通過關口後然後拿著票上車,本車將在關口內等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