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弟弟心裏很同情可兒。他知道,孩子都希望呆在一個有爸爸和媽媽兩個人的家,家沒有了,孩子心裏難受,才會變得古怪和反常。
舒一眉家裏的東西真是舊了,這兒那兒總是出問題。這一回是煤氣灶有毛病:回火,火頭一竄一竄“噗噗”地響,發紅,冒黑煙,卻沒有熱量,燒不熟東西。舒一眉家裏所有的飯鍋、炒菜鍋、開水壺,都被這種討厭的火熏得烏漆麻黑,碰到哪兒,哪兒就會蹭上一個黑印,清洗都困難。
李輕鬆自告奮勇充當修理工,一個人鑽在廚房裏,把好好的煤氣灶拆成一堆零部件。拆完之後,左看右看,沒有研究出毛病在哪兒。可是等他再想裝上那些零件時,他傻眼了,手裏的東西不是多出來一個,就是少了一個,無論如何都沒法再複原。
李輕鬆抬頭看見了站在廚房門外的弟弟,他發牢騷:“你們家的煤氣灶真是出鬼,弄這麼些零碎東西幹什麼?”
舒一眉走過來,也探頭看了看,輕輕一笑,心平氣和地勸說他:“行了,李老師,我看你是累了,回家吧,我再找別人來。”
李輕鬆很尷尬,臉色就不大好看。本意是想逞能,結果卻丟了麵子,真是煞風景。但是手裏的功夫不行,煤氣灶死活成不了囫圇個兒,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
李輕鬆剛走,弟弟和舒一眉對視一眼,彼此立刻有了心領神會。弟弟快樂地說一聲:“媽媽我去!”飛一樣地奔下了樓。
弟弟請來了眼鏡店老板衛東平。
這家夥對家電器材的修理實在有天賦,他簡單問了問煤氣灶回火的情況,看一眼那些烏黑的鍋底,又把被李輕鬆拆散的零件拿起來看了看,笑著說:“小問題,噴氣嘴髒了。”
舒一眉長鬆一口氣,返身出廚房,不再管他。她知道,有衛東平在,什麼樣的難題都可以解決,用不著她心煩。
這就是對一個人的無條件的信任。
弟弟卻一直膩在衛東平身邊,問這問那,看著他嫻熟地使用鉗子啦扳手啦各種工具。弟弟喜歡這樣虔誠地看著衛東平幹活兒,他的鑽研勁兒和他勞動的快樂,都是弟弟喜歡的東西。
勞動會使一個人神采飛揚,魅力四射。這是一種精神層次的享受,所以弟弟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被衛東平吸引。
用一把柔軟的小刷子除去噴氣嘴上的汙結,順便拿保潔布將所有的零件拭擦一遍,擦得錚亮發光。擦的過程中已經依次給零件們排好順序。最後,隻須一樣樣地拿起來,裝配成形。打開煤氣開關,試著點火。啪地一下子,藍色的火苗呼呼地竄出灶眼,歡騰跳躍,如同一群手拉手圍成一圈舞蹈的異形精靈。
簡單,利索,神奇。整個過程,不到一刻鍾的時間。
弟弟嘖著嘴,對衛東平羨慕不己:“衛叔叔,我長大了要是有你這麼能幹,我媽媽一定高興。”
衛東平在自己帶來的毛巾上擦幹淨手,笑著摸一摸弟弟的頭:“我幹的活兒都是雕蟲小技,你長大了會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弟弟想,才不是,會這些“雕蟲小技”很不容易,李輕鬆不就是做不好,狼狽出局了嗎?
舒一眉已經在客廳裏給衛東平泡好了一杯茶。她嘴角浮著若隱若現的笑,請他坐,然後轉身進臥室,拿出一本薄薄的精裝本的書。
“王爾德的《莎樂美》。我特意去書店找到的。我想,你是不是對王爾德這個作家很偏愛?”舒一眉的眼角稍稍有一點紅暈,羞怯的女孩子一樣。她一輩子都沒有給陌生男人買過東西。
衛東平接過書,在手裏掂了掂:“舒老師,你抬舉我了。那篇《快樂王子》,我不過是偶然在別的書裏看到過。我不知道王爾德還寫過這一本。不過你放心,我會拿回去認真看。”
他端起那杯茶:“茶己經泡了,浪費了不好,我喝光它。”他吹著氣,小口小口地喝茶,喝到鼻尖冒汗。放下茶杯,他就告辭出門。
舒一眉跟他過去,看著他下樓,把屋門關好,回身對弟弟說:“衛東平這個人,挺有個性的。”
弟弟眯起眼睛笑。他喜歡聽到舒一眉對衛叔叔的誇獎。所有他喜歡的人,他都願意他們彼此欣賞和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