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親愛的主持人 (1)(3 / 3)

大約九點鍾吧,舒一眉關了電視,走過來敲一敲弟弟的房門,提醒他是睡覺的時間了。弟弟走到衛生間洗涮時,舒一眉拎了包,穿衣服,換鞋,出門上班。

每天如此。如果她哪一天不舒服,鼻塞,嗓音嘶啞,她就打電話,對什麼人請假。她頭疼的時候不請假,鼻塞聲啞時非請假不可,這也是件奇怪的事情。她上班時,手裏拎著的那個包包很大,裏麵鼓鼓囊囊裝滿東西,大部分是打印稿,還有一些劃滿了紅杠杠的書,書頁折著,隨時可以翻到。

弟弟曾經想過,她會不會是出版社編輯呢?可是他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編輯幹嗎要在晚上九點鍾上班?

弟弟傾聽舒一眉下樓的腳步聲。聽到差不多的當兒,他會飛奔到窗口,扒著窗台,伸頭看舒一眉從樓門洞出來,騎上一輛女式自行車,迅速消失的身影。

他始終在等待,希望她有一天回過頭來,朝樓上看一眼,留下一個笑容。如果她笑了,他心裏會像糖塊融化一樣甜蜜。可是舒一眉總是騎上車就走,從來都沒有回頭。

有一天,他問他的外婆:“媽媽做什麼工作啊?”

外婆低頭從櫥櫃裏拿油瓶,隨口答了一句:“主持人。”

弟弟驚住了,心也怦怦地跳了起來。主持人啊!天哪天哪,主持人是一個多了不起的職業啊,媽媽居然是一個主持人!

弟弟把眼睛眯縫起來,笑,還把衣袖塞到嘴巴裏咬著,好像不咬住衣袖,笑聲會飛出嘴巴,弄到不可收拾。

外婆正在廚房裏炸辣椒,準備炒毛豆米豆腐幹。隔三岔五地,外婆總要到舒一眉家裏來幫幫忙,做上幾個菜,再看看被套是不是該換了,牙膏洗衣粉是不是用完了。外婆是四川人,做菜喜歡放辣,她隻要一來,滿屋子都是油炸辣椒的嗆味。舒一眉聞到辣椒味就要打噴嚏,咳嗽,皺眉。可是外婆不管,她照炸不誤,堅持要在舒一眉和弟弟身上把四川人的嗜辣傳統貫徹到底。

外婆一扭頭,看見了弟弟臉上的驚詫和興奮。她忽然又慌亂起來,一再地囑咐他:“你不準說出去啊!千萬千萬不要說啊!”

弟弟奇怪地想,為什麼不能夠說?外婆謙虛吧?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太優秀,覺得一個人太優秀了就不應該對人炫耀啊?

“外婆!”弟弟忍著嗆鼻的辣味,走到外婆的身邊宣布:“我今天心裏好高興。”他又加了一句:“我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媽媽會是主持人。”

外婆卻一反常態地愁眉苦臉,兩隻手團住了圍裙,用勁地擦著嘴巴,像是要把她說過的話堅決擦掉一樣。

“你不要對別人說。”她幾乎是哀求弟弟。

“為什麼?主持人不好嗎?”

“最好不要再告訴別的人。”外婆使用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弟弟想了想:“哦,我明白了,不能讓別人太嫉妒。”

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證沒有能夠維持三天,弟弟還是把這個秘密泄露給了同桌的“血爪”。

“血爪”當然不是真名,是綽號,有點兒恐怖的、聽上去毛骨聳然的綽號。原因是張小晨有一個怪毛病,整日不停地啃指甲:上課的時候兩隻手輪換著啃;寫作業的時候右手握著筆,單單啃左手;背課文的時候換成左手翻書頁,右手騰出來接著啃。就連吃飯也停不下,咽一口飯菜,然後迅速地啃一口指甲,仿佛這是最香甜不過的下飯菜肴。

為這個毛病,他媽媽帶他跑了不下十個醫院,看過起碼二十個醫生。

“強迫症。”醫生隻要抓起張小晨的手,看一眼,馬上就會下結論。“要製止他的這種強迫意識。”他們輕描淡寫地說。

怎麼製止?沒有辦法製止。沒有藥物能夠治得好,張小晨的媽媽也不可能把他的雙手綁起來不讓他動。於是,十個指頭就被他一天天啃食得皮肉翻飛,疤痕累累,誰見了都要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這雙手實實在在的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