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園向西再走二十裏,有一個村子,叫王家村。王家村住著五六十戶人家,而村子裏有一所比較大的院落。這天,院子裏的主人正坐在院子裏看書,盡管已是春天,可院子裏還是放著一盆炭火。一陣腳步聲傳來,主人抬頭一看,一個穿著玄青色雲錦袍的人正走過來,後麵跟著兩個侍衛,周圍人剛要跪下,他一揮手,周圍人便都躬著身子退下了。
“你來的還真是有規律啊。”主人笑著放下書。
身邊人早已搬了椅子過來,錦袍人坐下,歎道:“是嗎?我都沒注意。隻是每年這個時候,去圓覺寺祈福回來,腳步自然就會往這裏走。”
“最近身體還好嗎?我給你帶了些上等的人參過來。”錦袍人看了看那盆炭火說道。
“有心了。”主人漫不經心地笑笑。
“在看什麼書?”
主人冷笑道:“你好像並不關心這個吧。每年來這兒坐坐,你心裏會好受些嗎?”
“哥——”錦袍人叫了一聲,低頭悶悶地說道:“裴羽眼睛瞎了。”
主人臉色一變,“什麼時候的事?”
“半年多了。在雲陽和天戎打了敗仗,沒有受什麼外傷,可是眼睛看不見了。”
主人歎口氣,眼睛看向遠方,耳邊想起那個稚嫩的聲音:“殿下,你疼嗎?”那是他第一次見裴羽時,裴羽說的話。如今十七年不見,也不知道當年的小小少年變成了哪般模樣。
“哥,我現在總算理解你當初說的那句話了,現在我就好像在付出那個代價。”錦袍人站起來,看著院落裏的參天古樹,說道,“說到底,人還不如樹活得長,以為不擇手段坐上那個位子就是結局,現在才發現,那隻是剛剛開始。”
主人視線落在錦袍人身上:“你這是在向我訴苦嗎?”
錦袍人有些落寞地自嘲道:“是有些可笑啊。可是這樣的話不和你說,我又能和誰說呢?”
“為什麼要讓小羽去邊關?”主人思慮了半天,終於還是問了。
錦袍人苦笑:“為什麼?別人不知道,哥還不知道嗎?就像當年皇伯父執意要送我去天戎國當質子一樣,理由是相同的。”
主人深深歎口氣,說道:“你走吧,我要看書了。”
錦袍人轉身看他,笑笑,說道:“我走了,你保重。”
等他走出院子,一個手拿拂塵體形微胖的人領著小廝端著一個藥碗上來,親手遞給主人,說道:“該吃藥了。”
“林奇,你是故意躲他的嗎?其實沒有必要。”
那手持拂塵的人低頭頷首:“奴才沒有躲他,可也沒有必要見他,給他行禮。況且熬藥最注重時辰,少一會兒多一會兒都影響藥效,奴才得親自盯著才行。”
“林奇啊——”
“奴才在。”
“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主子說哪裏的話。奴才侍候主子是應該的。”
拾寶抽空以丫鬟的身份去了水風樓,見到了裴萬道所說的那個姑娘,名喚孫如萍,的確容姿秀雅,嫻靜如水,她身邊還帶著一個弟弟,六歲,也是天真可愛。原本拾寶想得簡單,安排一個機會,讓孫如萍到裴羽那裏伺奉兩天,兩人認識之後,一切會水到渠成。可是她和孫如萍細聊,才發現孫如萍並不樂意嫁給裴羽,她本是官家小姐,父親犯了事兒,她淪為官婢,她的弟弟也被關起來,是裴萬道把他們姐弟兩個救了出來,她雖然有感恩之心,但是就此給人做妾,她心裏始終有些懼怕和不甘。這可讓拾寶犯了難。
裴羽不知不覺地習慣了有拾寶陪伴的日子,隻要有她在,周圍總是熱鬧的,這樣的聲音雖然吵鬧,他卻莫名的安心,心裏那些雜念和噩夢就不會像突然入侵的猛獸一樣去襲擾他。
可是這兩天拾寶有些安靜。晚上,輪到小翠和拾寶一起侍候裴羽上夜子。小翠在裴羽躺下之後很快就睡著了。拾寶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反而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悄悄起床,開了一扇窗戶,天下彎彎一個月牙。這時,裴羽也起來了,摸索著,拾寶聽到動靜,趕緊來扶他。
“我吵醒你了?”拾寶問。
“沒有。你沒睡著,我才奇怪呢。”裴羽笑著說。
林拾寶歎口氣,裴羽試著摸她的頭:“怎麼啦,你也有發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