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杦外的月光潑灑進屋,床榻上的人兒蹙了蹙眉,抬手掩目,眉睫顫動,微微睜開了雙眼。
目光徘徊在這間屋子裏,一張搭著矮凳的簡陋梳妝台,陳舊的圓木桌再加上一處木榻,一切都是那麼簡單熟悉。前塵往事,曆曆在目。
這兒正是涼情宮,而且還是建隆二年時的涼情宮。這幾日的震驚讓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千真萬確,她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
前世的經曆說來也懊喪,身為千寵帝姬的她,一朝一夕之間,便亡國破家,當時正值豆蔻的她未曾想過要報國仇家恨,也沒能力。隻想苟活在此,還能感受著父皇母妃的氣味。可是,她卻沒料到,有人似乎恨毒了她,非得陷她致死方休。
雖然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可是彼時那抹嫵媚多嬌的笑意絕不簡單。
縱使已經重生了,織煙想到這些,心裏還是不免堵得慌。
抬起右手,捂了捂胸.口和肚.腹。那兒的疼痛是那麼真實,織煙探了探手,並沒有發現任何疤痕。
“哧……”因著胳膊的牽動,身後反而傳來陣陣刺痛。
織煙的腦海裏不斷搜索著三年前的情景,如今算來也就是前幾日的事兒。建隆二年,二皇姐突染風寒,臥床不起。彼時織煙看著素來嬌俏可人的二皇姐臉色蒼白,憔悴如那般,吃了些藥,卻不見好轉。醫師藥女也不多理會,不肯再施藥。她心底便一下子慌了神,當晚就私竊入禦藥房,偷了些平常吃的藥。
然而未等她潛回涼情宮,她便被禦藥房的管事內監抓個正著,狠狠地挨了三十大板,又染風寒,隨後便昏迷了幾日。
上一世,她覺得那頓板子挨得值。因為之後,雖未進藥,二皇姐病卻好了。然而此刻,昏迷醒來的是三年後的自己,她的記憶裏總浮現著那一襲嫩黃,那抹嫵媚多嬌的笑意。
今夜怕是無眠了,她披上了搭在木榻旁的月白粗布長衫。哼,如今的她穿得連個宮女都不如。上輩子的織煙懦弱淡然,活得糊塗,萬事逆來順受,壓根兒就不會過多在意衣食,也正是如此,幾乎沒人把她這個亡國帝姬當一回事兒。當真上蒼憐憫,重生再世,她必須學會為自己多做計較。這輩子,她絕不苟活,誓要活得精彩體麵。心底暗暗下定決心,織煙便向著夜幕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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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突然傳來陰狠尖厲的女聲,打破了萬籟沉寂,滲出寒意:“主子,您何不趁此良機殺了那小賤人,反而……”
聽得此聲,踱步在此的織煙僵硬住身.子,但是轉瞬即逝,她攏了攏外衫,輕步將身子隱在暗處。前世的經曆告誡她萬事謹慎,遇事沉著冷靜。
“哼,那小賤人挨了三十大板,染了風寒,昏迷幾日,稱她‘病逝’,就此除了她,也是不會引起過多猜疑的。”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驟起,更透狠絕冰冷,“不過,本宮又怎會如此便宜她,如今這三十大板算是輕的呢!這往後可有她受的。”
秋意涼如洗,深夜微風拂過,織煙卻感受到刺骨寒冷。原以為重生一世,沉靜幾日,該是什麼都看透了,心底的疑慮終於在此刻得到了證實,可是她還是不免心驚。
前麵的倆人一心研討著怎麼弄死折磨的人正是自己,那位獻計殺死她的人正是她的貼身侍女瓔珞,而那位準備折磨她未來的人正是她一心向著的二皇姐師凝籮。
上一世,她並不知道這倆人原來早早就勾結在一起了。建隆五年,瓔珞突然找到涼情宮來,道是感恩自己做帝姬那會子的照顧,過來貼補自己的用度,還成了自己和他的信使。那時,她沒曾思索過多。
如今看來,疑點重重。一來,宮人調用素來由尚宮局調配,那時她光貼身侍女就有四個,她素來一視同仁,並未厚此薄彼,瓔珞的感恩很是牽強;二來,薑國破滅到曄朝建隆五年,也早有五年時光,瓔珞若一心想要謝恩,為何非得等到她懷孕時候;三來,那時她和那人來往,甚至師凝籮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又是如何得知,並且這麼“好心”成為了信使。
這麼一番推敲,“擎天閣之約”的信件怕是早就有人圖謀的,她那時中箭滑胎也鐵定是更大的陰謀,而這些都與師凝籮脫不了幹係。方才透露的陰謀和彼時那抹嫵媚嬌美的笑意便是極好的證明。
哼,沒曾想當時早已是曄朝後宮美人的她卻還是不肯放過在冷宮的自己,當真是恨毒了她呀!然則上一世,自己待她十分真心,關懷備至,卻不知她為何如此對待自己。
而這瓔珞的不滿,她也無從著想。
想到這些,她的心還是不禁寒了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