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陳應景仍如平常那樣隻穿件洗得發白的半舊夾袍,和潘家幾個小姑娘圍在火塘邊,男左女右,互不相幹。乍一看去,情形有了些變化,往日陳應景這件夾袍在衣著單薄破舊的孩子們中間總現出那麼點清貴,而今天女孩們全都穿上紅底碎花棉襖,腳上穿了新鞋子,頭發特意梳得光滑平整,不論是大妞、二妞的雙丫髻還是三妞的小辮子,都用紅絨纏束起來,正所謂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倒也山青水秀,女孩兒天然的嬌媚之態盡顯,在火邊烤得久了,小臉兒紅撲撲的,與身上的紅棉襖相映,恰似春日初綻的桃苞,帶著點點鄉土氣息的福相,與陳應景相對,竟將他的一絲寒酸映襯了出來。
小喬的臉把陳應景嚇了一跳,關心地問明原由,知道已無大礙,很懂事地安慰了幾句,又向大妞問過二虎的近況,見小喬和四蛟穿著一樣的細布新衣,隻是小喬多了件棉袍,陳應景倒也不覺驚訝,問道。
“你們家,這就穿上過年的新衣了?”
小喬笑笑,“隻差十來天就過年,衣裳就是拿來禦寒的,既已做好,收著做什麼?自然是穿來了!”
陳應景露出些羨慕神情,“你們家今年真齊整,個個都有新衣穿,我家……娘說今年收成不好,她隻給我做了一件,她自己卻不要,省錢開春讓我去州裏赴考!”
他把手裏捧的幾本書遞給小喬,“你要的閑書,我隻找到這四本,兩本遊記是我父親留下的,還有兩本講行兵打仗的書,我卻是翻了舊書櫃才發現,應是祖輩買回,卻不看,隻扔在櫃子深處,我功課忙,無暇讀這類閑書,隻略略翻了一下,兵書無心探究,遊記還好,說的各地奇聞異事,人情風俗,倒也有些意趣!”
小喬接過來翻看,“這書給我哥哥解悶兒的,我也不能認全裏麵的字,我哥哥能,他如今好多了,有時可以坐會兒,不要人陪就看書吧!謝謝你阿景,看完再還你。”
陳應景臉上笑出兩個酒窩,“謝什麼?不用跟我客氣,等阿浩哪天大好了,我再去看他,都是讀書人,我們或可成為朋友!”
“嗯,好的!”
小喬嘴唇輕揚。這氣質清雅的小男孩,長得像自己的偶像明星李九葉,前世追了他幾場演唱會也沒撈著簽名,想不到異世裏遇著個盜版的,還是當她小孩子不放在眼裏,卻要越過她去跟汪浩哲做朋友,嗬嗬,不能不說這粉絲當得很失敗,有點受傷。
把書送進屋裏交給汪浩哲,汪浩哲拿著書本翻了兩頁,發現自己能夠暢通誦讀下去,不禁抬眼看小喬,“這是兵法禦敵術,我竟然能看得懂!小喬,你……”
小喬微笑,“哥哥,我會背誦詩詞,不一定識得全那些字,但我想你應該能,你看著這些書,或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呢!”
汪浩哲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神情黯然,“還是想不起來!為什麼你能記得一星半點,我卻是連個影子都不記得?”
“我傷得輕,你看我額頭的傷疤都快沒了,可大夫說你腦子裏的傷還沒全好……嗯,有瘀血!”
“什麼時候才能好?”
“要一年半載呢!沒事,不著急,咱們安安心心養病,總會好起來!”
小喬沒有隱瞞他,馮大夫就是這樣說的,不能刺激他,情緒太過激動,容易昏厥,有些事情現在不記得了,養好傷以後會記起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來。小喬倒是私心希望汪浩哲再也不要記起從前的事,不管能不能找得到黃文正,她和汪浩哲的兄弟情已經存在在那裏,這個世界上,汪浩哲是她能拉得出來的最親近的人。如果有天汪浩哲忽然想起身世,拋開她回去找自己的親人,小喬確定自己會傷心痛哭,或許把黃文正還給她,也不能很快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