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掩月姣顏,柳下翩影隻。亭紗卷霧輕輕幔,撩弦琵琶生生幽。”

每在這薄雲掩月之時,方月顏總是悠悠的仰月輕歎。而懷中的琵琶被自己垂落的手指輕輕的撥弄了一聲,那聲,淡而淩落,也就如此刻坐在涼亭裏的方月顏一般。

一個愁字,一個幽字,再加一個哀字。

“小姐。”婢女小桃每在這時也都隻是默默的站在涼亭外,淒淒的看著自家的小姐月下亭中撫琴背影,暗自落淚。那螢華的白色映出一種無言的孤單寂寥。她知道小姐心中苦,這種苦也隻有出身於大戶人家才能明白。

‘一朝一華一錦衣,浮生浮世浮蹉跎。’一生注定錦衣華食,卻也注定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每夜坐於亭中撩琴已經是方月顏的習慣,柳葉清眉下,一雙薄翼般的睫毛凝著淚珠,“葉郎,如果……如果顏兒生於平家,是否你我不會如現下這般,或者……若是顏兒也追隨你而去,你是否還會在那棵柳樹下等著顏兒呢?”方月顏喃喃自語,心中滿是悲痛,輕輕地閉上雙眼,凝在睫毛上的水珠劃線而落。

眼前浮現出那個薄雲掩月之夜,柳下月影著一男子蹁躚的背影,如墨長發瀉入在這月華中,美得令人窒息。男子輕慢轉身,婆娑的葉影下笑得妖魅,笑得溫暖,“顏兒,你來了。”那聲音寵溺而魅惑。

“恩,夜郎,讓你久等了。”方月顏?望著男子回以淡淡一笑。那淡淡的笑中包含著萬千的思念釋放,萬緒的心滿意足。她伸出右手一步一步地向樹下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堅定,卻又沉重。

然而就在自己即將到達樹影下的時候,所看到的卻是讓她忍不住悲痛欲絕,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她睜著驚恐的眼睛,雙手捂著嘴巴望著麵前樹下那個剛剛還蹁躚的葉郎愣是喊不出聲。此時的葉郎滿身的刀傷不說,那背後的幾隻箭羽穿透胸膛,那原本魅惑的臉龐,此時竟顯蒼白,大口大口的鮮血由嘴中噴出,血流如柱。

“顏……兒?……為何……你……為……何要騙……我。”葉郎滿眼的失望與絕望,癡癡的望著麵前的方月顏,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卻是怎麼也止不住越來越模糊的意識,強擠出一抹苦笑,“我,我不會。”那最後說的話終是沒有說清,被消散的意識衝淡。

葉郎終究再也撐不住了。倒下。倒在了自己流下的血泊中,殷紅的血液在這掩月下顯得越加的濃黑。?

方月顏望著葉郎倒下的身軀,終於擠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啊……葉郎……。”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小桃抱著倒地的方月顏使勁的搖晃,驚慌的她大聲的呼喚著,“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小姐啊,小姐。”

“小桃,我沒事。”方月顏勉強的睜開眼,蒼白的臉色在月夜裏更顯無力蒼透。

小桃終得一下輕鬆,一手扯出袖籠,抹了一把眼淚,怨聲道:“還說什麼沒事。小姐你剛才可嚇死小桃我了,你都不知道,剛才你突然吐血了,然後就,就。”終是說不清,便被再一次的抽泣代替。

方月顏眼下一掠,便看見自己衣襟上一片血汙,眼睛頓時放大,這血汙,這血汙就如葉郎那夜一般。

震驚至於,忽而有些釋懷,方月顏輕輕一笑,“幫我把我的琵琶拿過來。”

小桃趕緊再次抹去眼淚,吸著鼻子,拿起落在一旁的琵琶遞給方月顏。

“我與葉郎相識也是一個月夜,不過,那時月明,蟲鳴,荷香,愜意,令人回味。”方月顏在小桃的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好,繼續說道:“眼下,你我被幽禁在這院中,卻也是月下,寂靜,殘枝,枯敗,一片蕭條。”掃往一眼周圍,笑道:“其實,也不算太差,至少……”

至少再也沒有人再打擾她。

小桃抱著小姐堅定的安慰道:“小姐,一切都會好的。”

會好的,真的是一切都會好的。

“小桃,你說,葉郎還會在那棵柳樹下等我嗎?還是,他還在埋怨,埋怨著我,再也不會在那裏等我了。如果真是這樣,這次換我去等他。我要等到她,向他解釋清楚,繼續愛他,好好愛他,再也不離開他。而他,他會也原諒我……”

小桃聽著懷中方月顏漸漸越來越小,越來越弱的聲音,猛地低頭向懷中看去,“小姐。”

方月顏已經閉上了眼睛,然而嘴角卻掛著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