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夫
我一向任性。大學畢業後,本來在武漢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且收入也還可以,但幹了不到三年,我就覺得這工作太程式化、太乏味、太沒有挑戰性,便離開了原來的單位,闖蕩北京。我這一舉動,自然成了我們家的重大事件。姐姐沉默,母親驚訝,父親就更是憤怒,說:“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你以為外麵到處都是黃金等著你去撿!你以為你有蠻大的本事可以把天捅破然後掉下個金娃娃來讓你抱著,你做夢!”我剛張口辯解,就被父親一揮手打斷:“我不聽你這些大道理,我隻告訴你,過日子是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情,如果你要去的話,以後就不要進這個家門。”我撂下一句“行,我就不進這個家門!”悻然離家。
來北京都半年多了,我極少跟家裏聯係,更沒有跟父親通過一次電話。其實,一人在外,想家,不再是一種感覺,而是一種心路曆程。真的,我沒有理由不想家。姐姐幾次來電話說,你還是給爸爸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自從你走了以後,爸爸老是悶悶不樂,他肯定是想你。我聽後,心裏酸酸的,但既然走出了這一步,我是不打算認輸的——兒子向父親認輸不是丟尊嚴的事情——我得幹出點名堂來,再告訴父親,好給他一點興奮和慰藉。
整整三天,北京都在下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天晚上,我加班後回到租居的寓所,走到門前才發現鑰匙忘在了辦公室。無奈,我隻好在大街上蹓躂。雪夜中的北京,依舊燈火輝煌,但我總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來北京雖然時間不長,但其中滋味,斷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清的。我孤獨地站在雪地上,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沒有誰注意我,我就像這隨意飄落的雪花一樣,與他們無關。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姐姐打來的。
姐姐問:“北京很冷嗎?”
我說:“在下雪,不過,沒想象中那麼冷,這裏有暖氣。姐,其實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好過。”
姐姐說:“隻要你沒事就好,不過,你有時間的話最好還是給家裏打個電話,爸媽從電視上看到北京接連幾天在下雪,挺擔心你的,怕你不適應,凍著了。特別是爸,這兩天老自言自語地念叨,北京怎麼下這麼大的雪,北京怎麼下這麼大的雪,爸這樣念叨,你不會不知道他是在惦記你吧?”
我隻感到眼眶內潮潮的熱熱的,站在雪地裏,我安頓好自己的情緒,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居然是父親接的電話。父親從來不主動接電話。
“爸,是我。”
像是意料之中似的,父親說:“哦,哦,北京的雪天你習慣嗎?”
我說:“還行。”
父親說:“怎麼你電話中這麼吵?你在哪?”
我說:“在外麵看雪。”
父親說:“你別犯傻了,快進屋,快進屋添件衣服。”
我正想問候父親幾句,可父親已掛斷了電話。
刹那間,淚水奪眶而出。
雪也許依舊會下得很大,但來自遙遠的溫暖卻盈滿了漂泊人的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