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誠走到門前停下,回身看梳蟬仍跪坐在地上,隻是看著他,平靜淡然,心誠微笑道:“這樣也好,我也很想知道如今我們到底到了哪一步?”
“我記得二哥曾經就說過果真到了這一天,不會再讓著我,我卻想知道二哥會怎樣?”
“我會怎樣?蟬兒,你竟是這麼看我!”
“先不說你,難道大哥沒有教你這樣做?大哥若是決定舍了自己的性命成全你,不可能不教你對付我的方法,可唯一的方法不過就是殺了。”
心誠一震,大哥留在碧水城書房中的書信,信上寥寥數語,能成血色漫天。
看心誠不語,梳蟬也覺心中一震,猜到是一般,然而確信卻是另一般。
梳蟬一笑,道:“剛剛在回廊中,若我稍有異動,二哥那時都會即刻就動了手吧?而我已經幫你進到了這裏,二哥此刻還在猶豫什麼呢?”
“你在求死?你也不在乎中然了嗎?舍得下嗎?”
“我隻求二哥將來若是得下,千萬不要自以為那是成全了我,將我和中然葬在一處,今生隻是在宮裏那幾年,就真的就已經夠了。”
梳蟬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淒楚,心誠隻覺握劍的手心濕冷,似是冷汗,然而鬆開時便覺一陣刺痛,竟是不知何時流出的血。
心誠慢慢走到梳蟬麵前,彎下身和她平視,看著她。
“蟬兒,你記不記得,你還年幼的不會隱藏心性之時,父親都不敢讓你輕易見人,因你開口都帶懷揣天下之兆,而你漸漸長大,慢慢學會隱藏,可我是你哥哥,看著你長大的哥哥,我太了解你了,我不信你真能甘心就這麼死在這裏!”
梳蟬聞言卻是笑的更淒悲,道:“二哥現在不動手,原來是怕我會耍手段,二哥在怕什麼?”
梳蟬環視四周,道:“難道二哥以為我會利用這裏的機關將你困在這裏,不放你出去?二哥既然這麼防備我,還敢跟我進來?這到底算什麼?膽識還是執念?”
梳蟬說著扶著棺木慢慢站了起來,卻聽咯噔一聲,不知梳蟬觸碰到什麼,石門慢慢閉合。
心誠看著,卻沒有動,隻是唇角微微有些澀意。
“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兄妹為什麼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如何走到這一步,二哥應該比我更清楚,二哥這些年之所以遲遲未動,不就是因為你我都拿不準大哥的心思嗎?所以我總想著,我們絕不會最終到兵戎相見的地步,終究是我太天真了嗎?竟能以為一切都可周全,從不曾想原來二哥的野心竟能到如此地步,竟連大哥都能不顧,若是早知,這些年蟬兒絕不會跟二哥爭了,也絕不敢爭了。”
心誠聞言猛的看向梳蟬,帶了狠戾之色道:“這話今日到此為止,我沒有棄大哥於不顧!你再說這種話就別怪我真的不客氣!”
“那二哥便動手吧!蟬兒今日血濺當場,二哥他日得天下,可別忘了,龍椅之下流淌著的不僅僅隻有大哥的血!”
心誠沒有拔劍,卻是慢慢笑了,對梳蟬道:“蟬兒,你就是這麼喜歡彎繞子,我終於明白你究竟所為何了,這樣又是何必呢?我們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呢?”
“直說的話,二哥會信我嗎?”
心誠頓了一下,道:“的確不會。”
“我如今終於知道二哥心中究竟如何看重權勢了,設陣誅殺李殷棄時,我就已經決定了,二哥,我願幫你,而你唯一忌諱我的不過就是我對中然的情,你怕我為他而阻止你,甚至怕我會為他殺了你,可若是如此,我那時為何不和他走?況且二哥也知道這密室機關有多玄奧,如果我真有此心,那麼二哥今日便絕出不去。”
梳蟬說著,慢慢走到石門前,門上十數個銅環,同樣是河圖十五數陣,梳蟬伸手拉了其中一個,石門又慢慢開啟。
“這銅環隻要拉錯一次,這石門便再不會打開,如此二哥還是不能冒險信我的話,便聽了大哥,殺了蟬兒,絕了後患,我也不用二哥動手,隻要二哥一句話,我就自己來。”
心誠歎道:“我不信你,可也隻是不信你會幫我,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如今是我唯一的至親!你怎麼會認為我能真的下得了手?難道不是嗎?否則剛剛那一出又是為何?你啊——”
心誠看著梳蟬,眉間輕皺,而這最後一聲卻隱約帶了和以往相似的無奈寵愛,然而過去即如隔世,此刻才是今生的真實。
梳蟬卻還是有些喜色,道:“那二哥是信我了?”
心誠苦笑道:“你以性命相逼,我能不信嗎?”
兩人都是淡淡一笑,似是終於冰釋前嫌,心結不再。
然而那笑卻似搖曳燭光,之後無數陰影,重疊紛亂,而這其中究竟還有多少今生深藏的對彼此都永遠不能明說的心思,誰又能說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