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靖臣畢竟是從外麵進來,大氅上帶著冰寒,涯兒一下就感覺到了,激靈靈的醒來,委屈的就一撇小嘴要哭出來,一旁的乳母見狀趕緊從樓靖臣手裏接過涯兒,抱進屋去了。
樓靖臣看著朝雨笑道:“真是,涯兒還沒哭,你怎麼先哭了?”
無傷坐在一旁,看著樓靖臣慢慢哄好了朝雨,朝雨也回屋睡了,樓靖臣才將目光轉向無傷,好似剛看到他一般,微微一笑,坐在桌旁,兩人隔著一桌冷透了的年夜飯對視。
“無傷竟還在,我還以為無傷定是想好了後路先走了呢?”
無傷淡笑道:“若沒有意外的話,現在的確是已經走了,可惜到底失算了。”
樓靖臣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冷酒,一旁的侍女見狀便要上前將酒拿去暖一暖,樓靖臣道:“不必了。”
樓靖臣轉向無傷道:“我知道府中有你的人,今日若是我氣數盡了,你看到城頭燃起青煙,便帶朝雨走吧。”
“侯爺為何會放無傷走?”
樓靖臣笑道:“今日便能決出勝負,若贏了,來日也仍是惡戰,若輸了——你帶朝雨和涯兒走,我會安心。”
樓靖臣又喚住已起身的無傷,道:“你一定能護她周全的,對不對?”
無傷微微沉吟,終於點頭,樓靖臣笑道:“曾聽聞葉無傷一諾勝過千金,靖臣在此先謝過了,還有朝雨懷著的那個孩子,若是能活下來,便請無傷為他取個名字吧。”
樓靖臣手下忽然進來回報道:“城外三十裏,發現敵軍正在行近!”
樓靖臣起身便向外走,道:“倒是來的快,叫府上的將士也到城頭禦敵吧,城門若是守不住,府上的人也沒有必要再護著了。”
樓靖臣帶人出了東寧侯府,城中靜悄悄的,似乎都已經感覺到了不尋常,而今歲新年的清晨,來拜年的第一個客人是如此的不祥。
樓靖臣站在城頭上,看著漸漸行近的李家軍,前日在浮屠城下,嚴旻道出甘昆複不在阿蘭山時,靖臣便猜到李殷棄定是也不在阿蘭山,帶兵連夜趕回碧水城,果然連一杯暖酒都未來的及喝,李殷棄便到了。
如今薛離退守金門,嚴旻盤踞黑城,這三方聯盟竟是就這般容易碎了,此時李殷棄兵臨城下,已是生死一戰!
冬日之風,痛的冷的人眼看不清。
一戰九死。
滿城傷兵,城已如破。
樓靖臣站在城頭,卻是一笑,戰局仍在他手中,他已贏了李殷棄,雖是損兵折將,然而守住碧水城,便有轉機,戚國至今仍是大亂,他仍可逐鹿中原。
遠處卻是忽然馬蹄震天,一片渾濁煙塵漸漸消散之中,黃昏日落之光,萬人之中仍是一眼隻見那人。
葉心誠!
當初雲海城破城之時,心誠敗走,卻在浮屠城下被蘇竟拒之城外,甚至受辱,心誠怒恨之下不知所蹤,當時樓靖臣隻覺葉心誠已不足為懼,所以並未派重兵搜尋,如今想來當初晚風來書信時,言辭激烈,朝雨看過後甚至暈了過去,那時就該料到,心誠的不知所蹤,應該就是逃到了薈州城中,而那封信,根本就是為了報信給葉無傷!
而今日之局,樓靖臣冷冷一笑,葉心誠當真是黃雀在後!
日暮下漫天墨雲仿佛被凍碎在天邊,山河雪沙,萬裏翻飛。
心誠的手放在劍鞘上,鬆開又握緊,終於一笑。
“攻城!”
漸至夜深,無月的深夜,漫天飛雪,流火掩映,雪光懾人。
心誠一聲令下,鳴金收兵,傳令將士在城下安營紮寨。
當日在薈州之時收到無傷書信,如今依計行事,卻是千萬算計,也不曾料到今夜這一場大雪,城頭濕滑,不易攀爬,隻能罷兵,而這一戰,雙方都沒占到上風,卻已是一場硬仗!
天明時分,心誠即下令攻城,然而激戰半日,滿耳戰鼓悲於哭聲,滿目新血濺紅新雪,竟是仍不能破城。
如今戚國之亂,而碧水城背臨大古蓮山,進可奪黑城,圖戚國,退可守一方,壁上觀,因此樓靖臣和李殷棄當日一戰,都是竭盡全力,樓靖臣縱是勝了,也已大傷元氣,不想竟仍是這般棘手。
碧水久攻不下,各自僵持,彼此卻都是心知,如今李殷棄即使戰敗,也在暗處伺機而動。
而中然那邊,薛離竟是大軍一路再奔浮屠,嚴旻占據黑城,已是背叛,薛離如此孤軍深入,犯兵家大忌也在所不惜,可見決意一戰。
但如今卻隻有戚軍與契丹交戰,甘昆複也退出浮屠,不過也是預料之中,如今戚軍大勝一場,浮屠城又是兵家要地,戚軍自然防範甘昆複,不願其駐兵,而甘昆複作為唐朝將軍,當然樂見戚軍和契丹兵相持兩敗,因此這戰事必定要相持一番時日了。
入夜之時,心誠獨坐在帳中,思慮攻城之計。
“將軍,有探子急報。”
心誠聽過那人稟報,難掩急色道:“你方才所說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