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七闋 生如破陣(四)(2 / 2)

太後終於忍不得,道:“寧德宮中也是撒野的地方嗎?拖出去!”

梳蟬看著中然,輕歎一聲,道:“這人既是鷹揚衛,便叫顏統領過來問一下吧。”

宮人去了,滿殿又是一陣死寂,隻有楊才人驚魂未定,抓著中然的衣袖,低低哭著,一雙眸子竟如清泉,涓然清瑩,含淚更美。

許久,子楝進到殿中,梳蟬道:“剛剛那人你也見了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子楝聞言道:“讓楊才人受驚了,是微臣失職,此人本是蟠龍殿的守衛,隻是兩年前,他妻子不慎小產,他那時便開始有些瘋言瘋語,微臣便調了他去守宮中佛堂,想著他能釋懷些,而兩月前,他的長子卻是在家中玩耍時,墜落假山,醫了幾日,那孩子還是沒能熬過來,而他妻子失子心痛,月前在家中也自假山上跳了下來,當場身亡,想來他是悲痛太過,以致瘋癲了。”

太後聞言卻怒道:“你竟叫個瘋癲之人去守哀家寧德宮旁的佛殿!”

子楝道:“微臣知罪,隻是微臣當日去他家中吊唁時,見他神色雖悲痛,卻也還無大礙,誰想今日卻——”

綿蠻冷笑道:“若是瘋癲了,瘋癲之人說的話如何能信?”

綿蠻說著看向中然,道:“臣妾冤枉。”

梳蟬冷道:“事已至此,你還不肯招認,而這宮裏還有誰能冤你?”

綿蠻笑道:“臣妾也想知道,這宮裏是誰要陷害臣妾?是誰能一手遮天?”

綿蠻說著,眼中卻是看向太後,重重咬著最後那四個字,太後聞言垂眸,神色雖悲怒,卻是沉吟不語。

而中然依舊默然,綿蠻看著他,忽然一笑,起身到中然麵前,屈膝跪下。

“皇上不肯信臣妾嗎?”

中然抬眸看著她,眼中已有水色,隻是水凝成的冰,經不起敲打,也經不起柔暖。

中然聲音極輕,輕到飄忽如絮。

“你叫朕如何信你?”

梳蟬聞言隻覺心上一輕,緩緩歎息,這許多年,這許多事,中然未必完全不能猜知,然而那些不願的猜知或許還能叫人自欺,但這些滴血的真相,便是中然,也再不能護得綿蠻,這一年一年,如一環一環,終於可解可破了。

綿蠻嬌嬈一笑,道:“臣妾今日此身蒙冤不能解,還請皇上莫要忘了月下之盟,來生再遇江南煙雨岸邊,船上躲雨,相逢一笑,便是一生。”

中然聞言,眼中之痛便如破冰一瞬,尚不知會痛到何種境地,卻見綿蠻忽然伸手摘下鬢上金釵,猛地向胸口刺去。

眾人見狀都是驚呼,中然忙用手去擋,然而太遲,金釵插進胸口時濺出血跡桃花,斑斑都落在中然衣襟之上。

中然慌忙抱住綿蠻,綿蠻虛弱而笑,竟如將墜之花,伸手抓住了中然的衣襟,點點滑過她的血跡,輕聲道:“皇上不要忘了——白生綃上朱砂點絳桃——隻畫綿蠻——”

“別說了——別說了——”

中然已是心神俱碎,那一下已完完全全都紮進了他心裏,足以刺破一切。

中然抱住綿蠻,埋首在那濃雲一般的黑發中,雙肩巨顫。

殿上寂然如一片死水。

中然終於緩緩抬首,看向梳蟬,冰碴一般的眼神,似乎連恨意都封在冰層之下,這一瞬的刺骨,似乎當真是對她連恨都淡了,唯獨是冷了。

“張太醫!”

中然抱起綿蠻,慌忙向後殿去,張太醫忙跟了進去。

殿上驚亂既平,眾人惶然相視,太後冷冷看向梳蟬,道:“逼得綿妃以死來表清白,皇後可如願了?”

梳蟬神色沉定,竟還可笑。

“母後言重了。”

太後冷道:“鬧成這般,皇後說要如何收場吧?”

梳蟬淡道:“綿妃雖不肯認罪,但這幾人都是自認了的,要如何處置,都有宮規比照,還請母後定奪吧。”

太後聞言冷哼道:“還要怎樣處置,統統拉出去杖斃!”

殿上賈太醫等人聞言都是哀聲求饒,一時不絕於耳。

哀戚聲中,梳蟬緩緩走出寧德宮,月色如銀,竟是落了滿地白霜,猶如那年初冬時的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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