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六闋 月下之醉(二)(1 / 2)

梳蟬歎道:“起來吧,翠翹,你服侍本宮這麼久了,竟還不知本宮嗎?”

翠翹跪著不肯起來,梳蟬倦極,道:“你又不是不知本宮剛剛隻是在遷怒,這麼跪著又有何用?起來吧。”

翠翹低著頭,仍是不肯起身,梳蟬霍的就站了起來,淡怒道:“怎麼?你這是在跟本宮使性子,耍脾氣?你要跪便跪著好了!”

梳蟬說罷轉身便走,卻被翠翹抓住了衣襟。

翠翹滿臉淚痕,泣道:“娘娘若是覺著心裏不舒服,罰翠翹也就是了。”

梳蟬卻笑了出來,看著翠翹,拉了她起來,道:“這個情字真是碰不得,你倒是當真以為本宮變成什麼了?會打你罵你來解恨?”

“若真能這樣還好了呢,翠翹隻是想讓娘娘心裏開解些,娘娘若是一直這麼憋在心裏,這身子怎麼好的起來呢?”

梳蟬卻不說話了,隻是道:“本宮累了,你服侍本宮用膳吧。”

翠翹看著梳蟬的臉色,不敢再多說什麼,隻道:“昨日出了這樣大事,奴婢尋不見娘娘,又怕公主受驚,所以先將公主送到林修媛那裏去了。”

梳蟬應了一聲,再無心力開口,伏在枕上,枕中經冬的茉莉花香,終於淡了。

次日,宮人接了雲葉回來,雲葉剛一進屋便撲進梳蟬懷中,膩著撒嬌,抱怨梳蟬昨日出宮不帶她。

梳蟬看著雲葉一笑,雲葉八歲了,出落的越發端麗動人,也越來越會纏人了,為了梳蟬未帶她出宮,鬧了許多天,才又乖了。

這日又纏著梳蟬要學刺繡,要學琴,要讀書,對什麼都更好奇,梳蟬手把手的教了許久,又許諾明日一定給她找個師父,再從這些官家皇親中選一個伴讀給她,雲葉才算開心,才乖乖的被哄著去睡了。

夜裏,梳蟬獨自起身,到了小池塘旁,宮燈輕晃,月下柳絲纖長。

燈月幽影裏,隱約見到那一對小鴛鴦,曾經放在過心上指上,繡了多少幅,終究仍是絲線纏繞,從不成真。

眼前耳邊卻是一幅幅過於美麗刺心的畫麵,曆曆在目。

梳蟬用力的搖首,那些歌舞歡笑,恩愛**,無人知道,她是常常偷看的。

猛的飲下一口酒,火辣辣的燙,燒人味蕾,促人心漾。

梳蟬極少飲酒,而第一次——第一次?

竟然都不是新婚之夜的交杯酒,而是那被下了牽機的冰冷毒酒——

而今日這酒,是藏了許久的長生酒,是父親在她出生的時候,親自釀了兩壇封存的,父親曾與她笑說過,因為她出生在白首山下,今生姻緣注定美滿,不需愁的,所以其中一壇便叫莫愁,除此便是希望這孩子長命百歲,所以另一壇便叫長生。

梳蟬失笑,白首山,長相廝守,廝守到白首。

而今,她與中然,似乎確是能到白首,不過不是廝守,而是糾纏,苦苦糾纏,又有什麼意思呢?

梳蟬隻覺眸中熱辣,心上苦烈,這一局慢慢布成,綿蠻手段陰狠,害人無數,那些無聲屈死在這深宮濁流中的女子和她們的孩子,中然未必全然不知的,她便以為中然終究會忍不得,然而,時至今日,她已經先忍不得了,中然卻依舊如此寵愛著綿蠻。

是否這原本就是真正的情,是書上所言的死生契闊,無論怎樣的世事如刀相逼,最終都隻能是令旁人看了他們如何情比金堅去?

早已心知中然之情,而今才是深知,若是如此,是否已該絕念?

可若絕了此念,此身已是困於此,此生已是如井,若是再連這其中之水都幹涸了,才是連虛影的月亮都失去了。

葉家如今已是權勢之路的頂峰,而她卻已跌倒了穀底。

梳蟬無望的想著,隻要有個孩子,這一生,就這樣吧。

酒順著梳蟬的唇邊流下,泅濕了她胸前的衣襟和衣袖,整個人都熱辣辣的潑辣起來,終於喝光了那酒,甩手就將酒壇摔在了地上,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小院中尤其清晰響亮,當真醉了,連會驚動別人也不在乎了。

梳蟬一個回身,就是旋腰如蓮,素白秋羅湘裙染雪,在池邊柳絲中央旋轉,風起柳絲飄蕩,宛若漫天青幔,回身拋袖之時,柳絮翻飛。

已經三更天了,中然早已睡下了,卻忽然被宮外的爭執吵醒,卻見一個宮人慌張的進來稟告道:“皇上,是廣夏宮的人,非要進來見皇上,奴婢們攔不住!還請皇上下旨將她們打出去吧!”

那宮人話未完,中然卻是激靈一下就坐了起來。

“蟬兒!”

中然不覺就脫口叫了出來,梳蟬的人這麼晚來,定是有事了。

中然連忙披衣起身,剛出了殿門,迎麵就見翠翹撲了過來,翠翹也顧不得禮儀了,連禮都未行,抓著中然的衣袖就往外拉,邊走邊道:“皇上,你快去看看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