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然聞言心上震動,竟是悲懷之痛,看著梳蟬,眸色哀重。
梳蟬所言,竟是為他計較,這樣無間隔無心結的言語,何其細致的眼神語氣,而他從未曾想過,他們之間竟會有這樣的時刻。
中然歎道:“可是朱才人那日卻想誣陷與你,我憐她天真可憐,誰知竟是這樣心腸。”
梳蟬道:“皇上怎麼就知道她那日是在誣陷臣妾?”
中然看著梳蟬,輕聲歎道:“我知道你的為人。”
梳蟬微一笑道:“原來皇上還記得臣妾的為人。”
燈燭熒熒之下,那一雙眉眼,水墨之逸,她的良人。
中然離開後,梳蟬倚在枕上,對翠翹道:“去將那花簪拿過來。”
櫻兒巧靈,以絳紗挽了花簪,精致色豔,梳蟬便將花簪纏在白玉橫釵之上,剛剛摔了那橫釵,也摔散了那絳紗花簪。
翠翹將那花簪取來,道:“娘娘還看它做什麼?”
梳蟬看著那絳紗囊,道:“你知道這其中除了那幾種香草,還有什麼嗎?”
翠翹道:“總之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梳蟬笑道:“還有一片川烏。”
翠翹道:“果然惡毒,那川烏可是有劇毒的,最紊亂心脈,娘娘本就有心病,又用著貝母、白芨等藥,都是跟它相克的,為何還要戴這花簪?”
梳蟬道:“沒了這花簪,卻還多的是下毒的地方和手段,本宮平日洗手的花水之中就已有一點烏頭花的味道。”
“那娘娘還要留著櫻兒嗎?”
梳蟬淡笑道:“你勸著她那樣久,她還是不肯回轉的要聽著綿妃的吩咐,本宮自然不會再留她。”
“隻可惜布置了這樣久,甚至由得她害著娘娘,到底沒能借她除了綿妃!”
梳蟬緩緩笑道:“借她除去綿妃?就因她被綿妃指使給本宮下毒,皇上就會處罰綿妃嗎?”
翠翹聞言一怔,看著梳蟬的神色,聽得出梳蟬語氣之中的微妙傷冷之感,然這話中之意,伶俐如翠翹,也不敢輕易開口。
門上忽然輕叩,櫻兒捧了湯盞進來,見了桌上摔裂的白玉花簪,還是笑道:“娘娘,奴婢今日燉了桂圓酸棗,補心益脾,娘娘喝一點吧。”
梳蟬笑道:“先放著吧。”
櫻兒退出去後,翠翹道:“娘娘打算如何處置她?”
梳蟬手中輕輕攪著湯匙,桂圓酸棗的香氣,藥氣中帶一點清酸,竟是很好聞。
梳蟬笑道:“她當日能勸得孫才人回來送死,能親自給華妃送藥膳,卻找了彩兒做替死鬼,這樣的人物,就由她去吧,本宮當真是好奇了,她到底還能走到哪一步。”
明月團團,夜風如熏,玉蘭花如一樹雪魄,花瓣輕盈,落了衣襟。
櫻兒坐在石階上,淚眼模糊之中隻見一雙荔色銀絲繡牡丹芙蓉鞋出現在麵前,抬首先見了並蒂海棠金步搖垂下長長的流蘇明珠,映耀人眼。
一隻蔥白玉指輕挑起她的臉頰,冷媚一笑道:“這一張小臉哭的,真好似紅雨洗香腮,真是好容貌,尤其這櫻唇秀靨,竟與本宮有三分相似呢。”
櫻兒慌忙行禮道:“奴婢見過綿妃娘娘。”
綿蠻抿唇嬌笑道:“本宮聽說你今日被皇後娘娘打發回了雜役院。”
櫻兒聞言泣道:“奴婢無用,被趕了出來,再不能為娘娘效力,隻是奴婢已是盡力了,還請娘娘莫要責怪於他——”
綿蠻聞言笑道:“都到今日地步了,你是從皇**中被趕出來的,日後還有哪一個宮裏會敢留你,橫豎要老死在這淒苦的雜役院,而你當年離了這雜役院,又在皇後娘娘麵前得寵,可是讓其中不少人眼紅呢,如今回去,可不是會有好日子過的,竟還是想著他,當真癡心呢。”
櫻兒聞言似是驚懼綿蠻口中所描述的日後境地,輕顫低泣。
綿蠻扶起她,笑道:“可憐見的。”
櫻兒泣道:“還請綿妃娘娘明示。”
綿蠻笑道:“你明日且先去太**中侍候吧,日後若有機緣,不該辜負了你這天賜容顏。”
櫻兒何其聰明,聞言即是心下明透,更是一震一冷,顫聲道:“可若如此,奴婢便是辜負了他——”
綿蠻微冷笑道:“你這樣的人不該受那種苦的,何況你若回了雜役院,你的心上人日後也得隨著你受苦,你總該為你二人的前程著想吧。”
櫻兒輕聲道:“他知道嗎?”
綿蠻笑道:“這宮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他怕連累你,自然現在不敢來見你,可是,你是宮婢,他是侍衛,你們本就無甚結局,縱有恩典能在一起,終究還是奴才,你好好想想吧,若想的清楚,明日便去寧德宮,若想不清楚,便留在這雜役院,本宮也不強求。”
櫻兒淚落不止,嬌楚怯怯,袖中一雙手已是深深嵌入掌心,幾見血痕,心中宛轉恨意,掩袖拭淚之間,掩去唇邊一痕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