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中然坐在龍椅上,看著朝中眾臣就蘭棹屠城一事爭執,唯有丞相葉無傷立在殿前,幾乎是就差閉目養神一般,淡然事外。
前太子餘黨複賢軍於蘭棹城作亂,而葉丞相竟下令屠城,以此一網打盡,不漏一個,此事一發,朝中彈劾或是力保的折子頓時就將中然淹沒,兩般說辭,竟是都言之鑿鑿,就連大理寺都查出兩般證據,竟都號稱鐵證,爭執至今。
中然一歎,坐在這龍椅之上,雖是高處更是遠處,竟是當真好多事都看不清了,分不清這滿朝之中到底哪個說的是真的,又到底該信哪個。
中然看向無傷,上月整整一月,無傷奔波三州,疲累難掩,卻依舊淡若無事,此時無傷卻也微微抬首,兩人目光相碰,無傷眼底一片清朗坦然,但終究是真是假?
中然歎息,心中清楚,他其實也更願意相信無傷,若他不是皇上,定會相信的無傷為人,但無傷今時今日是他戚國丞相,若果真做下這等事,蘭棹城近萬百姓的性命,何其無辜?他既為人君,又怎能姑息?
為何身為帝王,會有如此多的不得解脫?
隔著九台玉階,中然兩難的神情,無傷也看在眼中,然而卻隻是又垂下了眼睛,他們早已都是清楚,君臣之間,不過就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拉鋸在兩端,左右搖擺,無論中然是怎樣的人,無論他們之間有過怎樣的情誼,一旦君臣之別橫亙其間,種種猜疑,種種試探,到底是從古至今都終究難免。
無傷淡漠的看著眾人爭執,眼前的種種也都如一場鬧戲,而且在這今後的多少年中,隻要他還立身在這朝堂之上,就永遠也不會結束,而且場場如出一轍,當真是早已厭倦。
終於退朝,中然宣了幾個大臣到禦書房議事,眾人心知肚明,此次蘭棹城之事,皇上是打算徹查了,就算是對葉丞相,也絕不包庇了。
無傷淡笑,進了宮,卻未回清麟殿,而是向廣夏宮而去,到了門前,輕叩三聲,而開門的竟是梳蟬。
“她們幾個都被鬧得一夜未睡,我叫她們去睡了,也好親自等大哥來。”
進了宮門,一路上草木如舊,兩人到了後院,在院中坐下,無傷道:“看來那席鹹昨夜被你整的很慘。”
“若不夠慘,又豈能長教訓?”
“倒是長的快,今日朝上,席鹹就請命去黑城督察疫情了。”
“中然應了?”
“你說呢?席鹹是皇上一手提拔的,皇上自會護著他,黑城雖然是苦寒之地,卻少了是非,磨練幾年再調回來,反倒更容易提拔。”
“他倒是聰明,不過這一去一年半載的,放出的就算不是老虎,隻是老鼠,不能吞人也會咬米袋子,也夠煩人了,若能收為己用倒是會省卻許多麻煩,隻可惜他想的是大哥你的位置,根本就壓不住,棄了也不可惜。”
無傷微微一笑,兩人對視,默契的放下此事。
“蘭棹的事結了嗎?”
“嗯。”無傷淡淡應了一聲,“魏檀行事,還是可信得過的。”
如今這件事,已再無蛛絲馬跡與人了。
中然剛剛開始決定徹查,卻不知此事對於葉丞相,已經算是結了。
無傷微微歎息,道:“中虔究竟是即使死了也能讓我們兄妹難安,”頓了下,看向寢宮的方向,“雲葉睡了?”
“嗯,上過藥,這會已經睡的安穩了。”梳蟬又歎道:“是我疏忽了,竟沒想到這麼多人都察覺到了這個孩子的存在,還連累了靈兒。”
靈兒和她一同長大,雖然隻是主仆,然而十幾年間無論怎樣也多出些姐妹的情意,而心誠當日趕到時,那莊院已被一把大火燒個幹淨,隻剩些分不清的殘肢,竟是連入葬都不能了。
無傷歎笑道:“今日早朝皇上封了雲葉為平賢公主,平賢,是皇上親口賜的封號?”
梳蟬一頓頷首,無傷笑道:“皇上心裏到底也有些計較了呢。”
蘭棹太子餘黨號複賢軍,中然賜了中虔的女兒封號為平賢,所思為何,昭然若揭。
“大哥,”梳蟬一歎,“大哥其實是故意叫二哥被晚風糾纏住的吧?若是期間雲葉有了萬一,是不是更合了大哥的心意?”
“蟬兒,我告訴過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
無傷幾乎是瞬間就被激怒,然而更快的平息怒意,淡道:“難道你不是故意?你一直就想接這個孩子進宮,不過是礙著我,這一次難道你不是在賭?這樣無用的話,以後不要再說!”
梳蟬一笑,竟不敢再還口,然而心中意氣已不再能平,他們兄妹何以就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