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別想一個人去,我得跟著你。西城區的西南角不是什麼好去的地方。”
程千冉道:“你堂堂世子沒有政務要處理麼,怎麼天天這麼閑,有空跟著我瞎晃?”
秦宵笑道:“那都是小事。主要是你要去的地方,實在魚龍混雜,我怕你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家飛星又要鬧我。”
程千冉啐了他一口:“我家飛星那麼乖,才不會鬧人。”
秦宵笑著把名冊都歸好了放回原處,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外走,被守衛攔住象征性地查了一遍,便離開了名冊坊,朝西城區西南角趕去。上了馬車兩個人才發現自己午飯沒吃,肚子都餓扁了。於是一下了車,兩人先去了居民區的路邊掛麵鋪子,要了兩份陽春麵,呼嚕呼嚕地吃了個飽。
秦宵先來對吃的沒什麼要求,前些年他去邊關曆練的時候連包子都吃不上,更別說陽春麵了,而程千冉畢竟是燕城吃了苦頭長大的,對吃的自然也不挑剔。正在兩人吃飽喝足,麵攤子的老板是個六七十歲的白胡子老頭兒,忙完了活計趁沒客人坐在一旁的桌子和他倆搭話。
“這二位客官吃得可還習慣?我們小地方,小本生意,也沒有什麼好酒好菜能招待您。若是不夠,我李老頭兒還能給您再下一碗。”
秦宵見他和自己祖父年歲相差不了多少,卻整天在鍋爐前忍受水汽蒸騰和炙烤,一雙手都皸裂發皺,臉也滿布滄桑,不禁心下同情,又見他為人和藹可親,比起自己嚴厲的祖父更讓人心生親近之意,於是便答:“你們這一碗忒實誠,味道也好,湯頭也濃,大抵是我兄弟二人吃過最好吃的陽春麵了。”程千冉也在一旁點頭附和道:“要我說,比起那名聲響亮的二十四橋裏做的,也不差分毫。甚至還要好些。”
李老頭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那比不得比不得。公子真是說笑。”
程千冉眼睛轉了轉:“您在這裏的麵攤子開了多少年啦?”
李老頭自豪道:“少說也有八十年了。我爹在這開了這個麵攤,我沒本事考不上學,幹脆接了我爹的活,幹到了現在。不是我李老頭說大話,這金陵城西城區南邊這一片兒,沒有人不知道我李家麵攤啊!”
秦宵和程千冉大喜過望,這何止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卻不費功夫啊!秦宵趕忙問道:“那老伯,我們兄弟二人原本是姑蘇人氏,早些年我們長輩有個遠房表親因為與我們家族不合,搬到了金陵。這幾年聽說他們家窮困潦倒,我們父親起了善心,想接他回去,特別命我兄弟二人來找他。但是金陵城太大,我們隻知道他住在西城區南邊,卻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裏。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這邊有幾戶姓蘇的人家?”
李老頭想了想,忽然猛地一敲頭:“蘇家,蘇家......嗨!我想起來了!我們南邊唯一一家姓蘇的人家,早在十幾年前就沒人啦!現在那家破落無人,已經被衙門收管賣給別的百姓了。我說我怎麼想不起來.....你們是不是記錯了啊,北邊還有好幾戶姓蘇的人家呢,我聽說在姑蘇城裏蘇可是個大姓,怎麼著都不能像他們家一樣吧。”
秦宵和程千冉聽聞此言,覺得蘇暘八成就是這家的兒子。秦宵又好奇道:“他們家怎麼了?”
“他們家老爹是個賭徒,老娘是個酒鬼,兒子犯了殺人罪進了大牢,早就死了。”李老頭狠狠道,“他家兒子在的時候,還能賺點錢給他老爹還賭債,後來他死了,爹就被討債的人打了個半殘,娘也不是個好東西,騷的和花樓裏的女人一樣,誰給她酒給錢就和誰睡。這一家人,死了真是活該!”
秦宵和程千冉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那您還記得,他家兒子叫什麼嗎?”
李老頭搖頭道:“都過去了十幾年啦,誰還記得那小子叫什麼!不過他倒是可憐,多好的樣貌,小的時候又乖,誰給了他一顆糖都能對誰笑個半天說半天謝謝,怎麼長大......就成了一個殺人凶手呢......到底是被他爹娘帶壞了.......”李老頭有些唏噓不已,還有些淚花。
秦宵忙也道:“沒想到他們竟然沾染了這些惡習,真是可憐了我們小叔。”
李老頭歎道:“畢竟命運無常。投什麼樣的胎,隻有老天才能決定。”
程千冉一直沉默地在聽,這個時候才抬頭反駁了一句:“但是我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