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冉不動聲色地由他握著,任他帶著自己走到了禦花園的亭子裏休息。
李乾倒也沒有對他動手動腳,相反,一進亭子皇帝就放開了抓著程千冉的手,自顧自的坐下了。見程千冉還站著,於是朝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石凳:“坐啊,剛剛又是站又是跪的,難道不累嗎?”
程千冉被他的態度弄得措手不及。他本來想的是皇帝應該會像他唱過的戲文裏麵那些強搶民女的惡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見色起意意圖霸王硬上弓之類的,卻沒想到李乾君子風度翩翩,隻是因為有些不拘小節而與他產生了些身體上的接觸而已。這倒是讓他本身準備好的對付皇帝的法子都沒了用處。
程千冉還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皇帝的對麵。“草民謝陛下賜坐。”
李乾笑道:“你怎麼這般拘束,是朕剛剛下令禁足貴妃嚇到你了嗎?”
程千冉搖了搖頭:“陛下實在仁慈寬厚。”說實話,剛剛李乾無論是對著禁軍,對著嫻妃甚至是貴妃,都是一副淡然的,習以為常的神色,沒有聲色俱厲,也沒有發火生氣。他甚至覺得,如果每一次貴妃犯下錯皇帝都是這樣平平淡淡地給個懲罰,貴妃會覺得他一點兒都不生氣,隻是為了安撫人心而象征性地給她一點懲罰罷了。
“唉,這就是朕的家。”李乾歎了口氣。明瑾上前來給皇帝和程千冉各斟了杯茶,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了,亭子裏一時就剩下了皇帝和程千冉兩個人。
“朕從小就生活在這裏。本來朕二十歲及冠後,應當出宮去住,但是太上皇隻有朕一個兒子,所以舍不得朕出宮,幹脆讓朕住在了宮裏。”李乾把玩著手裏的杯子,“太上皇隻有朕一個兒子,後宮倒還安穩,不像朕,時時得考慮著誰要當太子。後妃也不安生,時時刻刻像釘子釘著朕,讓朕坐如針氈。”
程千冉驚疑不定地猜想,莫非皇帝隻是想找個傾訴對象?
李乾看他神色變幻不定,於是把另一杯茶水塞在他手裏:“朕聽說你叫程千冉?朕可以叫你千冉麼?”
“陛下開心就好。”程千冉衝他微微一笑。
李乾開心道:“朕叫你進宮,就是覺得那日你扮的觀音婢真好看,大氣端莊,善解人意,頗有文德皇後遺風。朕想你能進宮陪朕一段時間。”
程千冉慢慢把杯子放下:“陛下,有句話草民一定要和陛下講清楚,草民不是文德皇後,草民也不可能一輩子隻演文德皇後。戲台上是戲台上,陛下還是不要過於沉溺於幻象。”
李乾自然之道這個道理,但是他隻不過想找個借口留下程千冉罷了。聽聞此言,李乾道:“朕自然知道。所以今日見到千冉,卻覺得比那日戲台上的文德皇後更令人折服。”
李乾看他衣擺上繡的蒼鬆翠柏與仙鶴,隻感覺,自己就如同紮根在皇宮裏的鬆柏,而程千冉正是那仙鶴,自己向往的自由,難得出宮一趟的自由,他揮一揮翅膀就能得到。但是千百年來,無論是織物繡品上的圖案,還是文人的詠物詩,他們倆永遠被放在一起,仿佛天生一對,不,應該說,就是天生一對。
程千冉低著頭:“草民承蒙陛下厚愛。但是草民在宮外還有些要事待辦,能否等草民處理完瑣事,再進宮與陛下一敘?”
李乾皺了皺眉,卻依然笑道:“千冉能允朕以後還能進宮真是太好了。朕當然等得了。”
程千冉聞言起身要謝主隆恩,卻被李乾搶先一步扶住了。程千冉抬眼看他,李乾溫柔地朝他笑:“朕讓人送你出宮。”
程千冉跟著李乾出了禦花園後就與小太監帶著去午門了。秦宵還在門外等他。
李乾與他背道而行,明瑾有些驚奇多情的皇帝居然沒有把程千冉留下,因此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沒想到九五之尊還有碰釘子的一天。”
李乾敲了敲他的腦袋:“你懂什麼,這事得慢慢來,朕有的是耐心。”
明瑾忍不住笑道:“奴才什麼都不懂,隻懂陛下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李乾笑著打了他一拳,“就你話多。”突然又拉下臉來,“朕不是早就不讓你自稱奴才了麼?怎麼還敢再犯,再犯朕就下令打你五十大板讓你長長記性。”
明瑾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是——我的皇帝陛下——”
李乾這才又開心起來。想到明瑾說,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他禁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就連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富家子弟明瑾,全天下大概最懂自己的人都不能知道。
怎麼沒有呢?自由二字,他就永遠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