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飛星看著天邊剛露的魚肚白,咬著牙忍住因為韌帶緊繃的疼痛帶來的眼角的淚意,左腳吊在房梁垂下的麻繩扣中,右腿繃得筆直,兩腿近乎於一條筆直的線。

他天生淚多,即使不想掉眼淚的時候,也會忍不住紅了眼眶。戲班子的掌班發現這一點的時候,直拍著他師傅的肩膀歎氣。

他師傅是燕城裏頂有名的花旦程老板,見過他師傅唱戲的人都說是見到了天上的嫦娥,前朝的貴妃,再美的女子也比不過他的扮相。這樣口口相傳,名氣愈發大起來,竟然傳到了京城金陵。

前些日子從京城來了一個大官的孫子,要請整個戲班去京城給護國公的七十大壽祝壽,掌班推辭了幾次不成,隻好應承了下來。

袁飛星一邊練功一邊想,為什麼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王侯將相,有些人生下來就命如草芥,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呢。想了老半天韌帶的疼痛已經麻木,他的師傅起床洗漱換好了一身素服,過來敲了敲他的腦袋。“走了,要啟程了。”

“欸。”

袁飛星應了一聲,抖著身子卻控製不了自己已經麻掉的左腿,程老板無奈地抬手將他的腳從麻繩扣裏麵解救出來,俯下身揉了揉他的腿根。

“昨天不就和你說了,今日我們上京,不用早起練功了麼?”程老板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子的頭發還很軟,摸起來就像是兔子的絨毛。程老板看著自己的小徒弟,看他剛剛到自己腰際,紅著眼眶的樣子分外惹人憐愛,心底歎氣,一把將他抱起來。

袁飛星畢竟隻是個六歲小兒,他不明白為什麼師傅不願意上金陵,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用權利逼迫他們上金陵。他隻知道自己師傅不開心。“師傅說過,要成角兒,就要吃苦。飛星要成角兒,要成這四海八國裏麵最出名的角兒。”

程老板一隻手抱著他,一隻手撩起了藍花布的門簾往外走,一個飛星不認識的瘦削的青年男子拿著他們的包裹行李站在馬車旁邊:“那我們飛星為什麼非要做最出名的那個呢?”

程老板把他放在了馬車的上示意他先進去,沒想到飛星站在馬車上平視自己。飛星握著自己師傅冰冷的手,認真的看著自己師傅的眼睛:“師傅,飛星如果做到了,師傅就可以安享富貴,再也沒有人能逼迫您做您不願意做的事情了。”他笑起來,吧唧在程老板臉上親了一口,飛快地鑽進了馬車裏。

程老板站在馬車旁邊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低頭笑了一下,扶著車門也坐了進去。他把有些興奮要出遠門的飛星攬進懷裏,撩開車窗簾叫拿行李的男子把包裹放進馬車裏。

瘦削的黑衣青年依言而行,朝車隊前麵帶隊的主子招手示意已經準備完成可以上路,便坐在了車夫旁邊,抱著懷中劍開始閉目養神。

車隊駛出了燕城。

顛簸著,黑衣男子的思緒有些飄遠。剛剛程老板的笑真好看啊,也莫名有些眼熟,好像在金陵城裏,有誰的笑容也和他那般相像的。

燕城在大魏國土的北方平原,而金陵城在南方丘陵區,車隊裏出了袁飛星還小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這一路絕不平順,而且此去一別再難回故土。程老板看著自己懷裏已經睡熟的孩子,眉頭擰成了麻花,他不清楚為何護國公的孫子非要請他們一行上京賀壽,他根本不信金陵城裏沒有上好的戲班。

“軒轅兄,”程老板忍不住開口。

馬車車轅上坐著的軒轅果然沒有休息,聽見他叫自己,立刻就應了一聲。“程老板不必用敬語,我本是世子的家仆,程老板直接叫我軒轅便可。”

程老板聽聞不可置否,卻也不再與他在稱謂上再費口舌,“在下聽聞金陵內,歌舞升平,四海來朝,怎會沒有像樣的戲班來給護國公賀壽,非要千裏迢迢到燕城請我等草民?”

軒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說:“程老板多慮了。真的是您的名聲已經傳到了金陵,不知是誰去了燕城捧了您的場,回來後無意中和護國公談論了一番,恰巧又被世子聽見,這才費心費力去燕城請您,為的就是給護國公一個驚喜。”

程老板想他的說法實在天衣無縫,便也知道自己究竟問不出什麼,也就道了一聲多謝,不再言語。

倒是軒轅在車外猶豫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又喚了一聲:“程老板。”

“怎麼了?”

“在下想請問一聲您的名諱,不知道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