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非煙（下）
不同於清平調的以殺止殺，林蒼雪從來隻殺該死之人。他並不是個嗜殺之人，他忠於自己的劍道。非煙三式的第一招讓他完美破解，第二式劍氣突變，不是君子，而是聖人，聖人的瑕疵。聖人敢於正視瑕疵，然大部分劍客卻不會，他們揚長避短，隱去缺點。
倘若一個人認不清自身的缺點，他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非煙劍法的第二式。非煙三式為心之劍，林蒼雪劍心最厲。如果在五年前，這一招他隻能硬抗，但五年後的今日，他的心境和修為都提升了大的檔次。五年中，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審視，任何人都非無暇之身，唯有辨清不足，方能繼續前行。林蒼雪的師父是顧阜，顧阜在他閉關之前，講述了修劍之理，他於師父的話中悟出心魔的恐怖，他砥礪內心，瑕疵既然不能避免，那就讓它與劍道同在。
長生劍平在林蒼雪的手背，劍上無光，顯得暗淡。林蒼雪踏出一步，劍光忽然大起，他的靈虛劍道竟是一分為二。餘音繞梁，把欄杆拍遍。左邊是他堅定的向劍之心，氣勢如虹，難以匹敵。右邊，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死水中隱藏著巨大的殺機和惡意。聖人既然是聖人，他的瑕疵自然比之常人要高遠廣闊，林蒼雪是個俗人，但他的惡是最大的惡，有著人心最惡的一麵。
以更惡製惡，即是林蒼雪應付非煙第二式的辦法。
林蒼雪的惡氣挑動了聖人的怒火，匹夫一怒，血濺三尺，聖人一怒，伏屍百萬！聖人豈容俗人玷汙？劍中，浩氣渺渺，蓋過林蒼雪的餘音繞梁。林蒼雪的麵色有些白，顯然他失算了，聖人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他把聖人最敏感的東西刺激了出來，聖人除惡，不殺林蒼雪不罷休。不過，林蒼雪卻罕見的露出一分笑容，長生劍引動聖人之意，一步步引向了他的身體。
他的胸口部位，盤亙著一支細小的灰色劍氣，在聖人之意靠近他的刹那，充滿蕪湖的劍氣混在聖人之意中。聖人紊亂，除不盡的惡念纏繞，漸漸的，他的瑕疵讓林蒼雪的惡念衝擊，最後通化。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問其臭，即與之同化矣。聖人不能免俗，非煙的劍象征著非煙心中的聖人，他的境界不如真聖人，淨化不了林蒼雪的惡念。
第二式煙消雲散，非煙道長的臉色變得難堪，這是在光明正大的打他的臉，他的境界不足以抵抗林蒼雪的惡念。他平生不厭惡旁人說他劍法不行，但若是有人指責他的儒家之分欠缺，他一定會生氣。
第三式，也是非煙道長不願意用的一式，以七情六欲亂劍客之心，是下乘的手段。隻是非煙三式同氣連枝，非煙道長試過千百種劍招，融入其中，七情六欲劍是最連貫，和前麵兩招最契合的。
林蒼雪咳嗽了一聲，他受傷了，剛剛的一劍中，夾雜了非煙道長柔和的劍氣，無形中傷了他肺絡。不得不說，非煙道長心思剔透，傷了他之後，這非煙第三式能趁虛而入，七情六欲籠罩著他，總有一刻，他的劍心會潰敗。
林蒼雪巋然不動，他不能動，他不是和尚，當然有七情六欲，七情怒喜憂思悲恐驚，他獨占一個怒字，劍客有怒氣。眼耳鼻舌身意，他能關閉五感，然而劍意無法去除。非煙道長的這一招，是個艱難抉擇。林蒼雪有把握做到無欲無求，不過他的劍勢必沒有力量，失去力量的劍，恐怕連一個孩童都能輕鬆殺了他。
在揣摩人心方麵，非煙道長做到了極致。他的神情釋懷了不少，前兩招破了又如何，第三式能把人帶入沉淪。非煙道長已經決定，在最緊要關頭，他會及時收手，給林蒼雪一條活路。太白門的人，殺不得。
林蒼雪靜靜的佇立著，仿佛千年的冰人，他要賭一把。他並不是個賭徒，他之所以能達到今日的成就，除了天資，他是一步步穩紮穩打走過來的。他無懼任何的挑戰，他敞開胸懷，任由劍氣攪動他的經脈肉皮骨，強烈的痛感沒令他皺眉，他麵色如常，他接受了這一劍，以他人之劍養自己劍意。
非煙道長深眸圓瞪，驚顫的道：“這，這是在融合本道的劍意？”
王彥甫不置一詞，望向非煙道長的目光中夾雜著一絲鄙夷，區區情欲之劍，如何奈何得了林蒼雪？也許他一時想不到破解之法，但他的毅力足以把劍氣拖垮！
果然，林蒼雪挨了情欲劍之後，麵色潮紅了許多，劍氣他用長生劍擋了，情欲之力滲透入他的身體，在裏麵肆虐，折磨著他。經曆過短短的掙紮，他語氣平穩的開口道：“非煙道長，四劍我都接了，你輸了。”
非煙道長露出憐憫之色，說道：“非煙第三式，無妄境的方圓結合在其中，你雖消去了大部分劍氣，奈何本道的方圓斷不去。你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神仙難救。本道無心殺你，卻還是殺了你。希望你太白門要報仇，隻找本道一人，不要牽累無涯觀。”他已然準備赴死了，有王彥甫在場，他活的機會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