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賭者
天地為熔爐，炙烤著生靈。
此刻的林晚燭就處於熔爐之中。
當他踏入翡翠廟的刹那，已在另一方乾坤，這並非單純的無妄境方圓，而是以整個人間為方圓。林晚燭的眼前隻有黑白，黑氣和白氣交織，組成寂寞無聊的世界。佛家有三千大世界，他腳踩的世界，在三千世界之外。
林晚燭握著大黑劍，他心中無波瀾，他十分的清楚，倘若有此番手段的人想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何必大費周章？
腳下柔軟，如同在雲端，這裏除了氣團，什麼也沒有，沒有生機，更沒有人。蒼茫一片，仿佛混沌。有風劃過林晚燭的大黑劍，隻是清風，林晚燭已然皺緊了眉頭，他拿劍的手劇痛無比，大黑劍幾近有掙脫之感。大黑劍跟他心意相通，不會無緣無故失控。
恍惚之間，大黑劍消失了，林晚燭心裏空落落的。自他出善水村，大黑劍一直陪伴他左右，作為木訥男子留的最後的東西，林晚燭珍惜這柄劍。誰也不知道大黑劍的材質來曆，即便是它的主人，也隻知道它絕非平常之劍。有了他，林晚燭殺了杜康，殺了許正崇，殺了數不清的敵手。現在，劍不在手，林晚燭變得彷徨。
翡翠廟下棋的兩個人，女子掌心托著劍，正是林晚燭的大黑劍。
女子寬袍廣袖，大黑劍在白衣的映襯中顯得光芒熠熠。大黑劍有靈，除了林晚燭，它不會服從於任何人，但女子的修為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大黑劍裏的靈沒有反抗之力。
章離目光熾熱，他精通世間所有的技術，尤其在機甲方麵前無古人，相信亦是後無來者。江湖鑄劍術不同於複雜的機甲，所謂大巧不工，鑄劍要求不是極為精細的配件把控，而是一種精氣神。一柄名劍，它的鑄造工藝自然頂尖不說，最重要的是打劍之人的心血投入，有些鑄劍大師為了劍的成色，甚至以自己的身體氣血祭劍。
女子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幽怨，章離知曉其中內情，說道：“此劍材質當是世所罕見的仙淚之金。仙淚之金，顧名思義，乃仙人之淚。人間五百年前有人仙，但天上能流出仙淚的帝王仙人，恐怕萬年也難得有一位。據說，當年的靈虛劍宗是有一塊仙淚之金的，天下間也僅此一塊。靈虛劍宗的鑄劍之術天下第一，而打造此劍的人卻不以鑄劍見長，不過一柄劍的排名跟其主人也有莫大的關係，如果有朝一日，林晚燭能突破宗天甚至是人仙之境，此劍能登頂也未可知。”
女子撫摸著大黑劍，說道：“劍中有他的氣息。”
章離不語，女子是乾坤一袖盟的盟主白玉音，古丘最強的幾人之一，但，隻要是女人，終歸逃不過一個情字。
白玉音忽然麵色變得嚴肅，道：“章先生，天地作棋盤，世人為棋子，我們皆是賭者，今天的這盤棋，似乎不單是我們二人在下。”
章離手執白子，一字落，風雲變色。
在同一時刻，西京皇宮深處的簡樸行宮內，那個喜歡獨自弈棋的老者棋盤上隻有黑子，密密麻麻的黑子。他撫動自己潔白的兩鬢，輕輕的笑道：“九宗，皆不過是我手裏的棋子罷了。章離，白玉音，還有一行禪師，既然你們要賭，我就同你們賭一把！”
他的右手，金龍再生，生機勃勃，有衝天之勢。老者以國氣養龍，龍已初成。
佛州山間小廟，有個妙齡少女在擺弄著廟前的清泉之水，清泉石上流。少女悶悶不樂，以前她不開心的時候會去塔裏揍人，現在不行了，她老爹不讓，再說她覺得揍人甚是無聊，要知道她的這個想法可是令塔裏關押多年的一眾魔頭第一次感歎佛祖顯靈。
微胖的中年和尚亦盯著破敗的棋盤，他是個臭棋簍子，也不喜歡下棋，然此時，他目不轉睛，滿盤白子。他摸著光禿的頭顱，喃喃道：“真是邪了門，這老王八不愧活了幾百年，棋藝真不賴。”
身處黑白氣團中的林晚燭不知道自己已是棋盤中最關鍵的一枚白子，他體內元氣流轉速度極慢，慢到難以化實。黑氣和白氣不斷的擠壓，有雷鳴聲纏繞。林晚燭太憋屈了，他舉步維艱，當黑氣蓋過白氣之時，他的背上如同壓著千萬斤的大山，而當白氣更勝一籌的時候，他神清氣爽，修為也在頃刻恢複正常。
他索性不走了，盤坐在地上，閉上了眸子。
他控製不了白氣，也控製不了黑氣，逍遙劍道和靈虛劍道的心訣出現在腦海之中。靈虛劍道，他隻學會了前兩重，都是一個中年虛影教給他的，這兩重的心訣，他已然熟稔，不過，如今品味，又有深意。逍遙劍道，他悟出了第一道，順心之劍，順心而為。此兩門劍道雖然同屬頂尖，但劍意完全不同，前者是俗世之劍，後者則是道家之劍。